林芷问,“女朋友交得怎样了?”
“这个话题嘛,”布里一副神秘兮兮的神情,“还是不说为好。”
林芷说,“你是不是还以为我会吃醋?你就放心吧!”
布里又是诡秘地一笑,一道光亮与阴影交织着闪动在他的脸孔上。
“布里啊布里,无论如何我们也曾是天造地设、般配投缘的一对,怎么就是不能互相理解呢?看看你的脸色,”她拿出随身包里的小镜子对着他的脸,“生活肯定是一团糟。”
布里摸了摸自己陡削的下巴,眼睛看着别处,不置可否,“也许,是替你发愁吧!”
“哼哼。”林芷略带轻蔑地嫣然一笑,“你是为‘美梦’发愁吧。”
他的脸色陡然变得愈发苍白,“你最好不要提它,我不想再跟你吵。”
停了片刻,他又说,“我可以折给你一些钱。”
“这正是我要说的话。”林芷不温不火,心里抻着劲。
这个被他俩叫做“美梦”的别墅,是他们结婚时共同购置的。它位于濛山之上,依山傍水,是濛山上零零星星散布在树木葱茏的半山腰上的别墅之一,一幢由不规则的石块和木头建筑的玩具似的房子。那时候的夏天,家里每一扇变幻多姿的小窗子都敞开着,他们倚在窗前,可以看到褐色的土坡小路蜿蜒而下,悠闲的狗在湿漉漉的草丛间漫步,他们甚至可以隐约听到不知是哪里传来的音乐声从枝蔓婆娑的叶影中缓缓飘起。山下还有一条水声低潺的小河流穿梭而过,他们过去时常在河边漫步。布里和林芷曾在这里拥有过缠绵的爱情。
“是啊,”林芷继续说,“我也不想再跟你吵。”
他们凑到一起,彼此就这样坐在对方冷漠、嘲弄而叵测的目光里,说话不阴不阳、真真假假的。
也许,潜意识中,他们都还想再挣扎着抓住过去记忆中美好的一点什么,哪怕是一丝丝留恋的回味呢,也会成为他们此刻脆弱内心的一点依偎。但是,他们每次聚会都像扑了一场空,除了阴阳怪气,就是冷冰冰的沉默。
当初离婚谈判的那几个月,他们可是都失去了理智,撕破了脸,彼此摔碎了对方喜欢的东西,对于那些无足轻重、鸡毛蒜皮的小物件也争执不休。林芷坚持要的,布里肯定也坚持要;布里不要的,林芷也决不要。这在离婚前他们是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比如,林芷坚持不给布里他最喜欢抽的那几条大卫杜夫牌香烟。
他说,“我抽烟,你留着又没用。”
林芷说,“谁说的?这烟我全抽了它。”
“好啊,好啊,”布里的嘴角歪向一边,哼哼着什么不成调的小曲,不慌不忙走到卫生间,把他给林芷买的那只未拆封的夏奈尔口红从她的化妆盒里拿出来,“这个,我得拿走。”
“怎么,你要涂口红了?”她明知故问。
“暂时还没这打算。送给我的新女友吧。”
“嗯,这主意不错。”
他们意气用事的全部目的,似乎就是让对方不能得逞。这不是财产本身的小节问题,而是到底谁胜谁负的大是大非问题——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过好。
倒是濛山上那栋房子,两个人很少提及,想必各自都胸有成竹,主意已定。
俩人阴阳怪气地在进进退退的几个月中,达成了除却“美梦”之外其他物品分配的初步共识。孩子,没有。财产各归各。然后,就急匆匆办理了离婚手续,表示财产无争议,“美梦”也就此悬置起来。他们自己也不甚明白为什么非急着解除婚约而遗留这么一个拖泥带水的问题。
从办事处出来,俩人都深深吸一口清爽的空气,然后没有迟疑地相背而去。林芷坚持着不要回头,但是,她隐约感觉到她的后脑勺上正停留着一双目光。她猛地回转身,看到他的脸孔朝着她,一缕奇怪的笑容悬浮在他的嘴角,倏忽一闪,然后,他那颀长的身影就消失了。
那个冬天,林芷一个人空荡荡的,表情十分沉重。虽然心无所居、神无所附,但日子也一天一天挨过去。她曾经在一本小册子里看到一句话:生活是不能想的,一想,就是失败的开始。于是,她便不再想,就跟随着日子自身的脚步随波逐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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