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57)

2025-10-10 评论

    康伟业说:“一般的业务。做生意要抓机遇,忙起来总是不要命的。”
    段莉娜还再三地问:“听说贺汉儒这次带着一个小姑娘?”
    康伟业说:“不要管人家的私事行不行?”
    段莉娜却认为康伟业这是姑息养奸。并且说康伟业啊,你要注意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由于段莉娜用词一贯地刻薄,康伟业一点没有把段莉娜的话放在心上。在繁忙的工作之际,他还抓紧时间为自己添置了几件重要的行头:一块瑞士劳力士金表,梦特娇皮带和英国气垫皮鞋。皮鞋的牌子康伟业倒没有什么讲究,他的经验是一定要是正宗进口,价格基本要过千元,脚一进去就舒服。之所以要上千元,倒不是卖弄价格,只是因为现在的进口皮鞋不过千元是不可能有什么好皮质和好款型的。手表这东西就得戴名牌了。瑞士劳力士就是好,手表界的常青树,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无一处不替你的手腕着想,用几辈子都不坏,是一个值得为它掏钱的可以作为传家宝的好东西。这几件个人的用品康伟业早就想买了,这一次的确是贺汉儒催促的结果。贺汉儒的理论是:你要做成世界上最大的生意你就要有世界上第一流的包装。康伟业觉得贺汉儒的话有一定的道理。男人三件宝嘛,皮鞋、皮带和手表。
    现在康伟业是懂得了真正好东西的妙处所在的。好东西虽然价格昂贵,但它们是为主人服务的,是你的奴隶,会给你最细微的体贴,你穿戴在身上,瘦处它不会肥一分,宽处它不会窄一分,你举手投足,绝无束缚与挂碍之感,并且众星捧月,每一根线条都为烘托你而存在,绝对靓人。便宜东西一般都是很阴险的。它们是一个圈套,诱你上当,买来之后你就成了它的奴隶,不是这里不合身就是那里不合身,不是拉链坏了就是扣子掉了,为了配一颗扣子,害得你总是惦记着这种琐碎的小事,到处跑商店。而且穿戴上这种货色,你就会面目模糊,永远淹没在一大街的蚁群般的人流中。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对于这一次的生命来说,钱根本就是为了这生命而发生的。攒着钱而糟蹋生命做什么呢?
    可惜的是,这个道理不是人人都能够真正地懂得的。段莉娜就是似懂非懂。段莉娜见了康伟业的劳力士金表,梦特娇皮带和上千元的英国皮鞋,就说:“你赚了多少钱?烧得慌!”她私下里跑了跑商店,计算出康伟业这一次的消费差不多花了八万块钱。这一下可真把段莉娜吓坏了。
    联系到康伟业的密友贺汉儒的生活作风问题,联系到康伟业把她的忠告当作耳边风的样子,联系到康伟业经商几年来在穿着和谈吐方面的变化,段莉娜突然意识到康伟业是在用钱蒙蔽她腐蚀她摆脱她,而他自己已经走得很远了。如果听任康伟业长此以往,肯定难免犯错误,那么这个家庭的后果将不堪设想。段莉娜越思越想越害怕。她决心重整自己过去的威风,再使铁的手腕,让他们这个家庭的一切都恢复正常秩序。看来金钱真是一个万恶的东西,她也要重新认识它,绝不能被它封锁住她锐利的思想和口才。

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和精心的准备。某一天,段莉娜称病把康伟业一个电话叫回了家。康伟业一进家门,段莉娜就抢过去把房门反锁了起来,然后她正襟危坐,满脸密集的皱纹紧绷如万柄利剑,锋芒直指康伟业。康伟业赶紧给段莉娜解释他购买劳力士手表等物的理由和对这些高档消费品的思想认识。之后恳求段莉娜放他出去,说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段莉娜却说:“不行!”
    康伟业说:“我求你了我的姑奶奶,我实在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段莉娜说:“我认为没有什么比我们这个家庭的前途更重要的事情了。我们今天一定要彻底解决问题。”段莉娜说完,为了表示她的郑重,啪地打开了客厅里所有的彩灯,把自己暴露在强烈的灯光下。
    康伟业哭笑不得,只得坐了下来。这是他经商四年多来第一次认真地面对段莉娜。平日的段莉娜是忙碌丈夫身边一道熟悉的风景,看在眼里就跟没看在眼里一样。她马虎地穿着家常衣服,头发马虎地拢着,拖鞋马虎地跟着,与一贯的她没有什么两样。今天的段莉娜是一副出场面的正规打扮,光线又格外地明亮。康伟业认真地把她一看,轮到他大受惊吓了。段莉娜穿着一件图案花色都很乱的真丝衬衣和米色的真丝喇叭裙,半高跟的浅口黑皮鞋,黑色长统丝袜,胸前挂了一串水波纹的黄金项链,心型的坠子金光闪烁。段莉娜的胸部已经干瘪,脖子因几度地胖了又瘦,瘦了又胖而皮肤松弛,呈环状折叠;她是不应该戴这么华丽醒目的项链的。这项链是她的反衬是对她无情的捉弄。段莉娜没有曲线的体型也不应该穿真丝衬衣,加上这种大众化成衣做工粗糙不堪,垫肩高耸出来,使着意端坐的段莉娜像装了两只僵硬的假胳膊。她更不应该把衬衣扎进裙子里,这种装束使她臃肿的腰和膨鼓的腹都惨不忍睹地暴露无遗。如此状态的一个中老年妇女,黑里俏的黑色丝袜就不是她穿的了。她穿了就不对了。就有一点像脑子出了毛病的样子了。女人的穿差戴错是很普遍的现象,按说这也是可以理解和原谅的。让康伟业不可理解和原谅的是,乱穿一气的段莉娜居然还端着一副自以为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架子。这就使她显得特别地略人特别地可怕。康伟业忽然遥想起他第一次与段莉娜在中山公园见面的情形,段莉娜白衬衣草绿色军裤黑灯芯绒北京布鞋,干干净净,朴朴素素,面容冷冷的静若处子,非常地雅致。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时间也就只是过去了十二年。十二年里也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折磨人的事情,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变得如此地糟糕、康伟业想起了李大夫,想起了戴晓蕾,想起了与他打过交道的许多女人,无论是比段莉娜年纪大的,还是比她年纪小的,好像都不似她这个样子。偏偏这个最糟糕的就是他的老婆!一股自怜,一股悲哀,一股无奈,一股失望,齐齐地涌上了康伟业的心头,在那儿打着循环不绝的漩涡。自打结婚以后就不再考虑的关于女人的问题,在这个时刻忽然地横空出世:难道他康伟业这辈子就交给了这么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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