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伟业说:“他炒你的就鱼你到我的公司来。”
时雨蓬说:“康总说话要算数的呀!”
康伟业说:“那还用说!”
时雨蓬伸过她的小拇指说:“拉个勾。”
拉勾这种童年的把戏对于康伟业已经是非常遥远的记忆了。他怀着忆旧的感动和温暖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他甚至有点羞涩。时雨蓬根本不管那么多,她勾住康伟业的手摇晃着,嘴里念叨:“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经过这一番铺垫,康伟业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点菜的时光也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有趣。以前康伟业是不懂得菜的,经商之后却又吃喝大多吃出了毛病:吃什么都一个味道,谁爱点菜谁点菜。眼看着时雨蓬摩拳擦掌地想把他点得倾家荡产,康伟业的悬念就上来了,他偏要看时雨蓬怎么个点菜。
一个梳分头穿黑背心白衬衣的男侍者进来,手里拿着笔,站在康伟业面前恭敬他说请先生小姐点菜,时雨蓬勾了勾手指说:“过来,由本小姐点菜。”时雨蓬欲点又止,威胁康伟业说:“康总,我真点了?”
康伟业慷慨地说:“点吧。”
时雨蓬顽皮地瞥了康伟业一眼,一本正经点菜道:“野生甲鱼有吗?有。来一只两斤重的。小一点?小一点都不行,小的不好吃。红烧吧。南太平洋的皇帝虾有吗?有。很好。来一只五斤以上的。一虾三吃,虾肉刺身,虾须和虾爪做椒盐,虾架熬粥。东北大兴安岭的飞龙有吗?没有?这么大的酒店怎么连飞龙都没有?没有的话让康总吃什么?”
年轻的侍者脸色都变了,连连道歉说:“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小姐。”
时雨蓬说:“那我再点一些别的吧。王母娘娘牌的幡桃有没有?没有?又没有?可我们康总饭后水果只吃这种品牌的桃子。”
康伟业正要说我并不爱吃桃子忽然间恍然大悟,这才发现时雨蓬原来是在开玩笑。可她把人家酒店侍者的脸都训白了。康伟业不禁笑骂道:“时雨蓬你真是一个坏丫头!”
康伟业说我们重新点菜。时雨蓬推心置腹地告诉康伟业说她实在不太喜欢吃生猛海鲜,山珍海味,她想吃地道的湖北家常小菜,但不知合不合康总的口味?时雨蓬惴惴不安试试探探地还没有把话说完,康伟业就情不自禁地击掌叫道:“好!太好了!”
对于康伟业来说,生意上的吃喝的确是一大痛苦。生意做到这一步,又是外资企业,场面上的吃喝就不能不在环境讲究的大酒店。但凡大酒店便都是大酒店的一套,除了山珍海味就是生猛海鲜再就是奇珍异兽,家常菜只是作为小品点缀一下宴席。一道道的大菜都是镶了边雕了花的,一般刀功都比味道要好,味道是学校的老师照着课本教出来的,有一股照本宣科的八股味。大酒店的菜好看是好看,只是被文化得大厉害,形式大于内容,价格抬高形式。而且生意上的吃是有目的的吃非常功利的吃,口口都充满机锋和韬略,哪里吃得踏实。时雨蓬以为像康伟业这种年轻有为,一身华贵洋装,自己驾名牌小车的老板就是喜欢吃家常菜也不会公开承认的,他们哪里肯屈驾去像汉口吉庆街那种又乱又脏,五花八门,逗笑卖唱的大排档呢?康伟业是不愿意去吉庆街,但是他喜欢吉庆街的无比新鲜无比火爆的家常菜,一下子,康伟业和时雨蓬就成了千古知音一般。康伟业唤来酒店的经理,吩咐他派人派车火速地去吉庆街炒一些菜来。菜是康伟业时雨蓬两个人一块儿点的,他们点的凉菜是凉拌篱篙,凉拌田螺,糖醋藕片,红油虾球;热菜是爆炒鸭杂,红烧鱼籽豆腐,白椒猪血,臭干子堡,干煸刁子鱼,紫菜苔炒腊肉;蒸菜是两阳三蒸:粉蒸带皮腿肉,粉蒸青鱼肚膛和粉蒸茼蒿;汤是砂锅炖的腾汤(腾,音TENG,为作者自造字,因为湖北人历来称一种外形在鹅和鸭之间的禽为腾,近年风行成为餐桌美味),腾汤里面是一定要炖进枸杞,红枣,党参和米粉的。康伟业和时雨蓬点菜点得兴高采烈,恨不能将吉庆街的家常美味一网打尽。对于两个人来说,菜是要得太多了。时雨蓬已经惊呼了几次说:“康总,菜太多了!”
康伟业说:“家常菜便宜,不多要不行啊,你不是要把我吃得倾家荡产吗?”
时雨蓬撒娇了。如今的年轻姑娘,一撒娇说话就带港台味道,时雨蓬说:“康总啊,有得吃就行了,人家是开玩笑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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