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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0 评论

  “今天一个人啊?”他走过来打招呼。
  “是。”
  “刚到?”
  “嗯。”
  “来玩儿?”
  “不,”她笑着说:“来吃面。”
  他有点激动了:“专门来吃面?”
  “是,”她说:“吃完了就走。”
  他没去想她话中的合理性,只是很激动,他说:“我们家的面条是最好吃的,所有的东西都是真材实料。”
  她笑着,伙计把面条端了上来。
  老板对伙计说:“泡壶茶。”
  “不用客气。”她说。
  “没事儿,”老板说:“你是老顾客了。”
  她吃着面,今天早上的面条味道不错,明显要比昨天晚上的好吃。

  我站在山脚下,山上的墓碑一排挨着一排,看起来变化不大。
  听父亲说这里曾经是乔家的土地,爷爷小时候就住在这里,后来才去了同城。现在他死了,又回到了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按照他身前的遗言,他的孩子们,无论是儿子女儿还是孙子孙女,都不要来上坟。其他的人我不太清楚,我自己,真的从八年前的那个葬礼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八年前,七月的同山县出奇的凉爽,父亲捧着爷爷的骨灰盒,盒子不大,是朱红色的,做成房子的形状。母亲捧着一个红布包袱,里面是奶奶围过的一条咖啡色围巾,那是她唯一的遗物。
  我们围在墓旁,父亲把土填进去,土很干燥,顺着斜坡朝里滑,很快就把骨灰盒和包袱埋了一半,父亲蹲下身,把它们往一起靠了靠。
  我顺着墓地朝上走,今天的天气和那天有些相似,凉爽、有风。墓碑一座连着一座,站在山上,可以遥遥望见山脚下的湖泊。
  我有些记不得路了,大概是中间靠南的位置,我数了数,在其中一行停下来,顺着墓地走进去。许多墓碑上写着红字,有的是两个人名,有的是一个。
  爷爷还有一条奶奶遗留的围巾,而我和方骆相处的这段时间,什么也没有留下。我拎着小包,站在爷爷的墓前,墓碑上刻着的字与八年前没有多大改变,几乎还是新的。我蹲下去,伸手摸了摸,它有一些扎手。
  我把包放在地上,墓与墓之间空隙很少,我坐下来,不远的一个墓碑前,有一堆烧过的黑色纸屑。爷爷说,不要为看我而来,上坟是为了安慰你自己。我四处看了看,整个公墓都是灰色的,但可以感觉到秋天的多彩。
  八年过去了,我又来到这里。我一直希望上坟是件喜事,我带来另外的人,丈夫或者孩子。这也是爷爷盼望的,或者他不盼望这个,他觉得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可是爷爷,平静的活着是多么难。
  我有点疲倦,靠在墓碑上,它冰冷、坚硬。
  清晨我离开沁里,到了同城后立即转乘开往同山县的火车,在火车站吃了午饭,我没有再乘车,一个人慢慢走到公墓。我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
  我把身体转了转,阳光照在背上,我看见地上有一团影子。我觉得暖洋洋的,闭上眼睛,想打个瞌睡。
  没过多久,我睁开眼睛,他正朝这边走来,已经走进墓地的入口。我坐直身体,看着他,我觉得好像泄露了隐私。
  “什么时候来的?”他问。
  “刚到一会儿。”
  “手机怎么关了?”
  “正在写小说。”
  他点了点头。
  “爸爸,”我说:“你怎么会来?”
  他笑了:“我每天在这儿锻炼,”他指了指公墓中间又长又陡的台阶:“每天爬一个来回。”
  “是吗?”我也笑了,站起身,看着那些台阶:“你可真行。”
  他说:“我刚才看见你,还以为眼花了呢。”
  我转过头,看着墓碑:“小说写完了,想来看看。”
  “打算回家吗?”
  “是的,”我说:“想歇一会儿就走,去看看你和妈。”
  “嗯。”
  我把背包打开,里面有在公墓入口处买的纸钱,我问爸爸:“有打火机吗?”
  “有,”他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我。
  我把包拿到旁边,点燃纸钱,放在墓前的空地上。他站得稍远一些,给我让出地方。
  我把纸钱一张一张扔进火里,开始纸钱不是很多,烧起来很快,多了以后叠在一起,压住了火苗,父亲找来一根小棍子,在火里拔着。火焰有些灼热,黑色的纸屑飘起来,父亲又拔了拔。
  “行了。”他说。
  我看着墓碑,把包背好,父亲问:“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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