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后的归宿(32)

2025-10-10 评论

    电梯到了最下一层时,我故意落后,余甘棠却也让在一边,让那女子先走出去。我不知道他是否遵守着欧化的“女子第一”的规矩,还是他要反累司监视我的行动。可是他终于第三个人走出去。我落在最后一个,走出了电梯,又站住了摸出纸烟来烧着。我在烧烟的时候,乘机运目四瞧,霍桑已不在电话间里了。
    电话间前却站了四五个人,在那里喃喃地谈话,内中还像有一个旅馆的职员。我再向东面通侧门的方向瞧瞧,也不见霍桑的影踪。余甘棠却已从向南的大门里匆匆出去。我除了迫踪上去,当然没有别法。
    我暗自忖度过:“我可能把他拘住了交给警察?这举动会不会坏事?霍桑也会赞成吗?”
    可恨的,我走到了门口,依旧不见霍桑。我向转角的停车处一看,他的汽车也不见了。奇怪,他怎么放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看见余甘棠跳上一部黄包车,把手向西面挥一挥,我才安心了些。如果他有汽车的话,我也许会被迫而采取紧急处置,把他拘住了再说。这是我的最合理的行动,当然也如法泡制地跳上一部黄包车,叫车夫向西进行。我与余甘棠之间还隔着两辆其他的黄包车,那是我最好的烟幕。
    车子向静安路进行的时候,我仍向街的左右了望,希望霍桑会突然出现。但效果当然是零。我一边吸着纸烟,一边推想霍桑突然失踪的理由。莫非他是在无意中碰见了赵伯雄,故而尾随着他去了吗?或是倪金寿还有什么其他重要的报告,霍桑才来不及等我,已赶到警察署里去了吗?或是——我的推想又到处碰壁。
    黄包车进行了五六分钟,便渐渐离开闹市。等到走到河阳路时,那两辆隔在中间的烟幕车,都不别而行地岔开了。我和余甘棠的车子便发生了直接的联系。可是我仍叫车夫保持着若干距离。车子又向南转弯,进入昌明路。余甘棠曾在车上回头来瞧过一瞧,我急忙丢了烟尾,把头一低,料想他不会瞧清楚我,不过情势上却很危险。又经过了三四分钟光景,昌明路将要走尽,余甘棠的车子忽而停下来了。
    我也急叫车夫停住,又叫他先掉一个方向,方才停车。我在付车钱的时候,瞧见余甘棠头也不回,一直走进一条弄里去,分明他并不曾觉察我的尾随。我走到那弄口一瞧,那是昌明里一弄,里面都是一上一下的石库门住宅。这弄有相当宽度,也很清静,没有那些一宅屋子住上五六家人家的小里弄的嘈杂现象。
    我瞧见余甘棠走到第三个石库门口,并不敲门,直走进去,好像那门本来开着。我急急赶到那门口,果然是三号,那黑油的门,一扇关着,一扇开着一半。我把身子掩护在关着的一扇门外,略略探头瞧到里面。里面是个客堂,布置也相当整齐。有一个瘦长的少年男子,正在方桌上写什么东西。这人下身穿一条浅色的西装裤,上身穿一件淡蓝白条纹的衬衫。这时他已搁了笔立起来,跟余甘棠招呼。
    “甘棠,怎么样?”
    “白走了一趟。跑了。”
    “那也好,这倒是你的造化。你把那家伙还我罢。”
    “不,我总要找着他。……元麒,你怎么这样小器?我用一粒算一粒钱好了。”
    我只把耳朵凑在门边,为谨慎起见,不敢向里面瞧。不过从他们的谈话上,我已经很明白,所谓“家伙”,所谓“一粒”,分明是手枪和子弹。这手枪大概是余甘棠向这个叫做元麒的借用的。这时那叫做元麒的,发出一阵笑声,又接着说话。
    “甘棠,你误会了。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始终反对你的计划。我觉得太不值得。”
    里面静了一静,我又偷偷把一只眼睛露出门边。余甘棠正在卸他的短褂,背向着门。他又说话了。
    “元麒,你还不晓得我所受的刺激。我决不能就这样干休!”
    “我懂得啦。不过这件事究竟没有意思,你犯不着,而且也太危险——”
    “危险?我什么都不怕,我一定要这样干!”
    “好,好,那么,你现在先应当到我楼上去躺一躺。你说你昨夜没有好睡啊。”
    我忽听得里面地板上顿足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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