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金寿又冷笑了一声,说:“你到底不肯说吗?那么——”
这时候办公室的门上忽然有咯咯的声音,接着,不等倪金寿的回音,那门已推开了,走进一个穿一身藏青西装,戴黑呢软胎帽的人来。那人脸上戴着一副阔边墨晶眼镜,上嘴唇留着黑色的短须,他进了门便直立着,连帽子都没有除去。
倪金寿立起身来,两手撑着书桌,向那来客问道:“哪一位?有什么事?”
那人仍僵立着不答。我觉得有些突兀。这是公务员的办公处,这个人怎么能随便闯进来?我的视线一集中,便不禁惊呼起来。
“霍桑!”
他果真是霍桑,不过我细瞧他左右面颊上,却不见有什么伤痕。倪金寿倒呆了一呆。霍桑一边除去他的黑帽和黑眼镜,一边好像懊恼地说话。
“唉,我太胆小了!一个人上了年纪,做事往往会比少年谨慎。可是有时候就坏在大谨慎上!”
倪金寿笑着说:“霍先生,这话什么意思?我摸不着头脑——你的化装术真不错。”
霍桑又将嘴唇上黏着的假须轻轻揭了下来。“不错,可是给包朗瞧破了。这也算不得化装,只是一种临时的急救罢了。”
那余甘棠忽又从椅子上挺直了身子。他的眼光在霍桑和我二人的脸上往来打转。霍桑也注意到这少年。
他用手指着那少年向倪金寿发问:“这一位是谁?”他的语调中带着轻率,分明他故意装做不认识而问的。
倪金寿答道:“余甘棠——江南大学的高材生。”
霍桑旋转头去,庄重地向那少年鞠了一个躬。“唉,失敬了!余先生,你是个时代青年,知识分子,未来社会的领导者,我真是失敬了!”他恭敬地鞠了个躬,顿了一顿,接续说。“很可惜的,你到了这里,也许要耽误你的功课。”
那少年的头又低沉下去,仍不答话,但我还瞧得见他的惨白的脸上泛上了一阵红晕。他在咬自己的嘴唇。
倪金寿忽代替着回答:“我相信他的读书,也许只是挂一个幌子,只是忙玩舞女,争风吃醋,甚至干出杀人勾当,功课也许压根儿不在他心上。”
霍桑不答,但冷笑了一声,把轻视的眼光向那少年瞥了一瞥,又低头瞧瞧他的皮鞋,便在一张沙发上坐下来,随手将呢帽搁在旁边的茶几上。
倪金寿也回复了原座,把手指在书桌边上弹着鼓声。“我已把我们所查明的,关于他的动机和行动都说明了。他却僵迸着不肯说话。”
霍桑把他的眼睛和假须都放进衣袋里去。他忽瞧见了书桌面上的那支镀镍手枪,便站起来拿枪瞧了一瞧,重新放下,回到他的原座。
他缓缓地答道:“不肯说话?那你也用不着性急。他终有肯说话的时候。”
倪金寿似乎有些儿失望。他好像自己问不出供,希望霍桑来代劳,却不料霍桑竟这样轻描淡写。霍桑从衣袋中摸出一只烟盒来。
他说:“金寿兄,我想最好的办法,还是先让余先生有一个反省的机会。等他自己觉得要说话时,我们再跟他谈。”
倪金寿不答,但用手在书桌旁边的电铃钮上捺了一捺,一个当差的应声进来,倪金寿用手向余甘棠指了一指。
“把他带出去,押起来!”
那少年想要抗拒,但经过了一刹那的考虑,便突然立起身来,跟随那穿制服的当差走出去。那办公室的门又照样关上。
倪金寿向霍桑身上打量了一下:“霍先生,我很为你着急。你到底遭遇了什么?伤在那里?”
霍桑已烧着一支纸烟,摇了摇头。“没有——我先问你,那秦墨斋可曾有报告?”
倪金寿道:“还没有,听说白医官还不曾回来。”
“那么,你总已到亚东去过一趟罢?”
“是的,他们不认识你,只说有一个人中枪,打在面颊上。”
霍桑点点头。“那粒枪弹你可曾钳出来?——那就是在电话机旁边的木壁上。你总已瞧见,那电话间是两面玻璃,一面水泥墙,那装机的一面就是木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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