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玲珑(10)

2025-10-10 评论

  薄护土急忙掉转身,想到别的病房去看看。她知道,按照惯例,这两人,都没有活着走出医院的希望了。
  “薄护士。麻烦您留一下。”梁奶奶突然褪去脸上的笑容,很正式地要求。
  “有事吗?您哪里不舒服?”薄护士走近老奶奶身旁。
  “早早,你到外面玩一会儿好吗?”老奶奶布置道,显出即将开始的谈话不同寻常。
  早早看出奶奶是有意把自己支走。她很想知道她们要偷偷说些什么,可是你有什么办法?
  病房的门虽是虚掩着,但走廊里是人来人往,不可能躲在外面偷听,她只好充满遗憾地走开。
  老人倚靠在被垛上,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儿子了。
  帮我打个电话,找他来看看我。
  这不是一个难满足的要求。在住院登记上,都记载着家人的联系电话。
  “他不是前天刚来过吗?走的时候还特意和我们说,他要到边远地区出差,一时半会回不来。他没和您说吗?”薄护士说。梁奶奶的儿子探视的次数不是很勤,那是因为忙,而不是不孝。
  “他都说了。可是我就是突然想他了。嗨,我只有他的手机号,一大堆码子,拨了前头忘了后头……”老人沉默了一会儿说。
  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就是像小孩一样,全然不管正常的安排。薄护上想起自己的父母,便有些迁怒眼前的老人。
  幸好刚才悲天悯人的情绪还未完全消散,于是不曾发火,基于职责问道:“他给您留下出差的地址和电话了吗?
  “没有哇。”老人低下头,仿佛这是自己的过错。
  “也没有给我们留下。不过您甭急,一个大活人,终是找得到的。您安心等着听信吧,我就去给您办这事。”薄护士说着,走了。
  今天不是探视的时间,整个医院里显得很宁静。黄昏降临了,笼罩医院的白色加上夜晚的发蓝色,混合成一种沉闷的压抑。几只乌鸦从远处飞来,绕着高大的杨树盘旋着,好像在忽远忽近地欣赏着自己建筑在树梢上的家。那些杂乱的小树枝和旧毛线搭成的破筐似的窝,实在与温暖和精致相差甚远,但这也是家啊。无数住院的病人的目光,扫视过这些乌鸦窝,由衷地羡慕它们。
  “真想回家啊。”一个苍老的声音自言自语。
  “真想回家啊。”一个稚嫩的声音重复着。这是夏早早,薄护士一走,她就溜回来了。
  梁奶奶叹了一口气。
  夏早早也叹了一口气。
  梁奶奶突然意识到了某种责任。她打起精神说:“小小的孩儿,你叹的什么气?
  夏早早反唇相讥:“那您叹的什么气呢?
  梁奶奶说:“我想我儿子了。”
  夏早早如法炮制:“我想我爸爸妈妈了。”
  老奶奶说:“是你爸爸对你好啊,还是你妈妈对你好啊?”夏早早说:“要说好,还是我爸爸对我好。他从来就没大声说过我。要是我考试成绩不好,或是打坏了什么东西,闯了什么祸事,就得先跟我爸爸说。他总是跟我一伙,甭管出了啥事,反正会护着我。要说我妈这个人,心里也挺爱我的,但嘴比我爸爸凶。她从来不当着我的面亲我,可是有一天我半夜醒来,发现她正站在我的床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吓了我一大跳,心想怎么啦?妈妈一看我醒来了,转身就走了。
  后来我听她对别人说,不能当着孩子的面亲他们,要不他们就太娇气了。我觉得我妈说得不对,要是我以后有了孩子,我一定天天亲亲他们。奶奶,您说是不是啊?“
  梁奶奶开始听得蛮有兴致,听着听着就变了脸。眉头怪怪地皱成一个疙瘩,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
  夏早早自说自话,并没有注意到老人的异常。见老奶奶不回话,以为老人累了,也就乖巧地闭了嘴。
  梁奶奶坚持着,努力不使自己发出呻吟,挣扎着按响了床头的红灯。护土翩然而来。
  已换了另一位面庞黑黑的护土值夜班,她俯下身问:“您怎么了?”
  “我……没什么……只是有些害怕……‘”梁奶奶又觉得自己好些了,想到自己害得护主白跑了一趟,心中内疚。吃力地说:“劳驾你,我只是想问一下,我的儿子什么时候能来?”
  护士说:“这事,薄护士交待过了,已经到处在找他,只是还没能通知到。我们去抓紧的。您还有什么其他要紧的事吗?”黑面皮的护土特别强调了“要紧”。那言外之意,便很明白。
  饱经沧桑的梁奶奶,像咸鱼似的张了张嘴,迟钝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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