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大怒之下反而镇静下来,她嘟起嘴,装作恍然不知的样子:"阿姨,我要喝水。"
女人狐疑地盯住凤仪:"你真的要喝水。"
凤仪点点头。以前在家时,她常会在半夜里要水喝,都是陈妈起身帮她倒,刚才一着急,撒了这个谎,此时还真有点想喝了。她又说了一遍:"阿姨,我要喝水。"
她说的特别自然,就像在家中一样。女人放下心来,走到桌边给她倒了一杯,她一口气喝完了,说:"我还要。"
"少喝点,"妇人拍拍她的头:"要上厕所的。"她大约不满如玉的假情报,扰了她和那汉子的好事,恶狠狠地瞅了如玉一眼,喝道:"你好好照看她!"便关上门走了。
如玉不高兴地推了凤仪一把:"你要喝水怎么不说。"
凤仪回手也推了她一下。如玉恼了,突然伸手死死地拧住凤仪的大腿。凤仪痛得闷哼一声,觉得如玉不仅卑鄙而且无耻。她反手便是一拳,击在如玉的小腹上。如玉吃痛松开手,又揪住凤仪的头发。凤仪也不手软,对着她猛打死踹。两个孩子都觉得恨极了对方,却又害怕惊动另一屋的大人。各自忍着疼,不出声在床上博斗。她们下午刚刚建立的友谊不仅烟消云散,而且成为彼此仇恨的根源。
第二天一早,女人拿出一套家常衣服让凤仪换上。凤仪也不作声,换了衣服跟着她们出了门。不一会儿,三个人上了大街,坐了辆马车,跑了约小半个时辰,这才下了车。凤仪一见到了南京火车站,不由暗暗叫苦,若出了南京城就麻烦了。忽然,她见街对面有一家茶馆,大门两旁挂各着一盏红色灯笼。她忙停下来,指着茶馆道:"阿姨我渴。"
"一大早的渴什么?"女人瞄了茶馆一眼,不耐烦地道。
"我渴,我饿!我要吃早饭!"凤仪咧开嘴,哭叫起来。女人见行人纷纷打量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横生生枝,连声道:"行行行,我们去吃点东西。"凤仪便老老实实地跟着她走。如玉乘妇人不注意,伸手在凤仪背后狠狠地拧了一下。
凤仪此时的全部身心都在茶馆上,根本没有觉得痛。茶馆只隔一条街,几步路远,她觉得漫长得无法形容。好不容易到了门前,她觉得心怦怦乱跳,略停了一下,便用力迈右脚跨进了大门。茶馆里人不多,一个跑堂正在招呼客人,另一个跑堂坐在柜台里打盹。
三个人走到一张桌前。凤仪用双手按住桌面,高声大叫:"请堂倌泡茶!"
这一声又尖又脆,满屋的客人都把头转过来,看着她们。妇人刹时惊了,她盯住凤仪。不等她反应,柜台里的那个伙计已抢到了面前。
"几位要什么?"伙计问,眼睛却盯着凤仪。
"我们什么也不要,"妇人一把拖住凤仪,便朝外拽:"我们要赶车。"
伙计抬手把她和凤仪分开,客气地问:"您要什么茶?"
"红茶。"凤仪激动地道。
"上盖碗茶!"伙计喊了一声。旁边立即有人把茶杯递给他,他将茶杯放到桌上,同时递给凤仪一双筷子。
凤仪把筷子放在茶碗左首,将碗盖拿下来,放在桌子的左边。伙计的语气更加友好了:"您要吃什么?"
"我要吃粮。"
"您从哪里来?"伙计又问。
"从山里来。"
"到哪里去?"
"从水路回家。"
"您府上哪里?"
"家住堂头乡下。"
话到此时,凤仪和伙计已经对完了洪门"山、堂、水、香"四个字。女人面色如土,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昨天她撞上凤仪,听她一口南京方言,加上谈吐穿着颇为富贵,所以根本没把"哥哥在湖南会馆"之类的话当真。此时见凤仪行动举止、一问一答都像模像样,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清末乱世,黑道人马纷纷纭纭,但谁敢和洪门-7]作对呢?
"您要方便吗?我领你去。"伙计说。
凤仪欣喜地跟着他走到茶馆后堂,进了一个包间。伙计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令尊或令堂昆仲几人?"
昆仲指的是帮中职位。伙计天天守在火车站,一眼便认出女人是女拐,如玉是童拐。只是没想到,被拐的小姑娘居然懂得帮中暗语,他想,她肯定是家中父母在帮,而且地位不低。
凤仪摇摇头:"我哥哥是楚金山的,老寨主陈天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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