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一大早,她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发现她的办公桌上,已经放着一份厚厚的不同寻常的署名材料。材料的名称是:《关于绿色农科集团公司资不抵债的情况反映》,署名:于欣。
看来,“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这场地震惊动的不光是王洪和她,还有这个小小的客户经理于欣。她急速地坐下身,迫不及待地仔细而急速地阅读着:
绿色农科集团是一个打着全民所有制招牌的私营企业。主营业务是打着兴建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幌子,开发和销售无产权别墅和住宅。绿色农科集团公司注册资金1亿元,实际到位资金只有2000万元;该公司有名义股东5个,实际上的股东只有田晴一人。绿色农科集团财务报表上体现的去年6月末,总资产28亿元,实际上,“固定资产”没有购置发票,“存货”是伪造的,除几包聚乙烯外,其余全部是沙土。“在建工程”是已经全部被拆除的无产权别墅,“货币资金”子无虚有,实际银行存款为1块九毛八。“销售收入”是虚假合同,没有税票对应。因此,可以得出结论,绿色农科集团的财务报表全部是虚假的,目前真正的家底不会多于1000万元。
我行于去年12月31日,对其发放贷款10亿元,担保单位实际上是绿色农科集团的关联企业,也是一个用假报表装扮起来的空壳企业。贷款用途是写字楼装修,而贷款实际上是打着兴建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幌子,开发和销售无产权别墅和住宅。由于近期国家和黄海市政府出台了限制无产权别墅和住宅开发与销售的政策,绿色农科集团数万平方米的无产权别墅和住宅已经被强行拆除,并将还地于农。因此,绿色农科集团已经是一个完全的资不抵债企业。我行现有的10亿元贷款,已经面临了本息无回的巨大风险,建议立刻进入资产保全程序……
此时的她,脸色冷峻,面色苍白。她感到窒息,用力深呼吸着,但依然觉得自己喘不上气儿来。她现在才相信事态的严重;她现在才相信自己昨天从网络上查看到的世界风云,并不是空穴来风;她现在才真却的感觉到自己的失职和被张秉京之流蒙蔽的狼狈。
她赶紧扶着办公桌站起来,恍惚间,她仿佛在那份调查报告里看到了许多幻影:
银监局王洪铁青着脸冲到她的面前,把手里几张打印好的纸摔在办公桌上:“看看这些情况反映!黄海银行就背着这个雷做年报吗?黄海市的金融生态环境全被你一个小小的上桥支行给毁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叫上老同学,和我一起打拱猪?”
她看着纸上写着的字。“资不抵债”四个字变得越来越大。她抬起头却发现银监局局长已经不见了,突然有人拍她的后背,回过头,发现是张秉京。
他诡异地笑:“一笔不良贷款,支行行长就要下岗清收!陈行,我估摸着,你行长的位置不保了!千万不要怪我呦!我们是老同学,黄海银行股改那会儿,裁员的节骨眼儿上,你没有免我的职,我也不会知恩图报,因为,你本来也不敢撤我!”
她仿佛突然发现自己的办公室不知啥子时候已涌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自己的办公桌周围,他们曾经都是黄海银行的职员,现在都因为银行进行股份制改造而下岗了。他们七嘴八舌、指手画脚地议论着。
崔大卫翻着一对黄豆一样的小眼睛,跳着脚地喊:“您一来就借搞股改的名义大裁员,我这好端端的银行金饭碗愣让你给砸了。您要知道,我老妈一病就是十年,连带着她一门子穷亲戚,拖累得我毫无积蓄呀!我没碍着您哪儿呀!不就是年龄大、学历低吗?”
一个中年妇女大声怪叫:“张秉京开奔驰车、到法国买家具,经济问题严重,你凭啥说没证据?你就是为了给老同学开脱!”
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冷言冷语着:“你凭什么把我的职务给降了?出现不良贷款,这责任能让我一个人扛吗?”
一个文静的女人哭诉起来:“我是硕士生,论资排辈也该轮到我当经理了!你凭什么又拿业绩说事儿?不给我官作!”
一个胖女人嚷道:“我是市领导的老婆,你竟敢不提拔老娘,还琢磨让我下岗?姥姥!”
在人群中,她再次看到了张秉京,他狡黠地笑着,超薄的眼镜片和雪白的牙齿冒着寒冷的光。她还看到了于欣,陈静伸出手,想要让她把自己救出去,可于欣却无动于衷,只是用一对不大但很圆的杏眼呆呆地望着她,仿佛不认识自己一样。
她打了个哆嗦,从幻觉中醒来,慢慢地恢复了镇静。她冷峻而阴沉地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小于,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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