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处方(17)

2025-10-10 评论

  面对小姐的谆谆教导,她频频点头,人不可貌相真是一句真理,从猩红滴血的嘴唇里,吐出的都是金玉良言。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沈若鱼摩拳擦掌,预备挣个开门红。到了下午,正打算冲出家门的那一瞬,电话铃突然响了。
  一个人在家,电话线就是延长的神经纤维。她立即扑向电话。
  我是简方宁。沈若鱼,你家的电话号码还真没变呵,我本来只是想试试,没想到一拨就通了。
  是你啊方宁。电话号码没变可不是什么好事,它说明我们家的住房条件一直没有改善,离到达小康还远着呢。嗨,你看我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你大老远地打了长途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好了。
  这个电话已经不是长途了,我已经转业到你所在的这个城市。
  这太好了。可我记得你不是这个城市的人啊?
  潘岗是啊。嫁鸡随鸡。
  还是那个潘岗!你怎么还没离婚啊?
  若鱼,你这个乌鸦嘴。我知道你看不起潘岗,可他是个奸人。
  要知道是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不是天下奸人终成眷属。
  我不跟你争了,好在以后我们同在一片蓝天下,有无数可以争执的机会。告诉你我的工作地址,一所特殊的医院。
  不要故弄玄虚,方宁。医院只有大和小的区别,没有什么特殊的。你这话,唬唬外行还行,要知道我也当过医师。
  若鱼,我当这个院长,一点底也没有。也许我会在半夜把你吵醒,跟你诉苦,先说好了,不许烦啊。
  我不会烦。我现在一天就巴着这个世界上多几个打仗或是地震的地方,像迎头泼一盆冷水,让我精神振作。听一个漂亮的女人诉苦,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打电话来都可以,哪怕是我和先生正在睡觉,我也会把他推开,听你鸣冤叫屈……
  谢谢你,若鱼。我们已经认识了20年,这算好,就像窖藏的女儿红。我们不用唠唠叨叨地从头说起,只听一个话头,就可以揪到尾巴。人在30岁以后,大概再也交不到最好的朋友了,就像女人过了最佳年龄,生的多半是怪胎。
  哦,忘了问你,到底分到一个什么医院去了?张口闭口是女人和生育,该不是妇产医院吧?
  若鱼,你把电话拿稳一点,不要让听筒掉下来砸了你的脚面。我分到一家戒毒医院,当院长。
  沈若鱼说,喔,方宁。我明白了,不就是和那种以前叫作鸦片现在叫作吗啡和海洛因的玩艺作斗争么?你打算作一个女林则徐?
  在某种程度上讲,比林则徐还困难。他只是把鸦片烧掉,而我们要把那些吸鸦片的大烟鬼挽救过来。
  我还没有见过一个大烟鬼,他们是不是长得很可怕?
  一句话形容不了。我刚开始进入这个医院,一切从零开始。我想这是天下最奇特的医院,不过你从部队一下来,就给你一个院长干干,还挺信任你的。这是一所很小的医院,院长其实和一个科主任差不多,但和所有的医院都不同。一切从头来,需要付出巨大的精力和勇气。但你知道我的脾气,我愿意一……哎呀……
  怎么啦?
  没怎么,我突然看到天色已经黑下来。
  时间也不是很晚。怕要下雨,满天都是乌云。
  是……要下雨了……
  你的孩子好吗?
  孩子……还好,上高中了,住校……窗户上已经有雨滴了……
  我的孩子也很好,叫星星,只是比你的要小得多,现在才上五年级。若鱼,你在听吗?”…你的煤气炉上是不是烧着肉?
  怎么,你闻到香昧了?
  不是,我感到你似乎心不在焉。
  炉子上倒是没有炖肉,只是在邮局的柜台里,有我预订的报纸,我要赶紧去拿。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明白?
  这是一件虽然没有你的戒毒医院复杂,但也要说半天的事情。等我闲下来再给你讲,好吗?
  挂了电话。看窗外,已是暴雨倾盆。
  沈若鱼举着雨伞,夹着雨布,拎着装满钢鏰儿(这是昨天晚上就换好了的,预备给买报的人找钱)的书包,进了邮局的门。
  冷若冰霜的小姐说,您预订的这报还要呢?
  她说,那是当然。我已经和街坊四邻说了,请他们专等着买我的报,算是捧个人场。
  小姐高深地点点头说,是,那是。那您就好好算算有多少人,在这大风大雨的晚半晌,还坚贞不屈地等着买您的报,算好了,再打出个三份五份的富余,然后您把报纸数出来,再用雨布裹了走,剩下的,您就放这儿吧.有收废纸的来了,我替您卖了,该给您多少钱,一分也不会少了您的。省得您黑灯瞎火地抱着这一大堆纸,一出门遇着小沟,摔个大马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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