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一书中,贾宝玉几次提到要出家做和尚,皆为身边女子所困。在他的思想里,和尚应该是没有情爱,只在深山庙宇撞钟念经的。其实他身边有个带发修行的尼姑——妙玉,然而这位出尘脱俗的尼姑,也没能彻底地摆脱情爱,最终沦陷在泥潭中。宝玉初悟禅理是在宝钗生日的那一回,宝钗点了一出《山门》,并向宝玉推荐其中一支《寄生草》的曲子。宝玉听后,喜得拍膝叫绝,回去之后,写了一段偈语,又题了一首《寄生草?解偈》:“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
贾宝玉在感叹人世渺茫,过往的碌碌,却不知是何因。说什么亲近疏密,悲欢愁喜,不过是如同浮云来去,回头试想一切,是那般地无趣。这首《寄生草》,是为了他将来离尘出走,所做的禅悟铺垫。他之所以留恋红尘,不是因为舍不得万贯家财,而是放不下心中的情爱。当他失去了世外仙姝寂寞林,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心绪再也难平。加之盛极一时的贾府,广袤大厦一朝倾,贾宝玉落得个“贫穷难耐凄凉”的下场。他再也不是那个被繁花簇拥的风流少年,所谓春荣秋枯花折磨,生关死劫谁能躲?
一部《红楼梦》,处处禅机,遍布佛理。几百年来,又有多少人可以参透其间的玄机?就如同作者所写:“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这里的味道,是禅味,是世味,是情味?贾宝玉最后归向佛门,其实并非是以悲剧告终,只不过了断尘缘,还清宿债,而选择一种释然的方式。林黛玉一死,他也扑灭了韶华,寻找梦醒之后的归宿。走至穷途末路,放不下的,也要放下;舍不得的,也要舍得。
“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人世浮华,如同红楼一梦,镜花水月,转瞬即空。
人生若只如初见
木兰花令 拟古决绝词 柬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纳兰容若
已记不清第几次读到这句诗:人生若只如初见。也记不清有多少人,走过一段红尘岁月,生出过这样的感叹。每当读起这句诗,唇齿间都滑过一种无奈的薄凉,一种沧桑的况味。其实两个人在光阴下并肩行走,到最后难免一前一后,起先或许会等待,后来于花开的陌上,又会与另一个人相逢。不由自主地远离,并不算一种背叛,人生本就萍聚萍散,我们应当相信,所有的相爱和相弃都是漫不经心。
或许我们常常会问自己,这世间到底有什么不会改变?都说真实永恒的是大自然的风景,可人世风云万象,千百年后,我们是否还能肯定,青山绿水真的从未有过任何变迁。人的一生,都有过一段或几段美丽的初见,只是再深厚的情感,也禁不起时光的打磨。情缘如同草木的一生,荣枯有定,你拥有过花开的幸福,就要接受花落的清冷。世味有如一杯茶,没有谁有把握,可以将这杯茶泡到一往如初。所有的情感,都抵不过光阴的交替,看着年华老去,我们是这样无能为力。
喜欢纳兰的词,是因为纳兰知晓每一个人的心意,他的词句,带着一种早慧的清凉。当我们还沉浸在浓郁的爱恋里,对某个人情深地许下山盟海誓,他已经提前参透了命运的玄机。我们都是这世间华丽的青衣,无论导演了怎样煽情的戏,都是那么地不合时宜。没有谁可以把握,自己可以永远如初,如初时那样地纯一,如初时那样地温情。雪泥鸿爪,秋波荡漾,我们去哪里寻找没有痕迹的路径,纹丝不动的树叶。
纳兰的这首拟古决绝词,是以女子的口吻来叹怨男儿的薄情。既知情薄,不如与之决绝,好过无谓地纠缠。当年班婕妤是汉成帝最宠爱的后妃,可赵飞燕的倾城一舞,就让她成了秋后的团扇,再也得不到汉成帝的百般怜爱了。她深知,人心一旦变了,就再也回不到最初。于是抛掷了过往的风华,独自在冷宫,度完余下的岁月。汉代才女卓文君亦是得知司马相如有纳妾之意,才会写下:“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的白头吟。这世间多少爱情,都是姹紫嫣红的开始,秋风画扇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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