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晋藏躺在铁匠家的门廊上,泪水长流不止。我也为朋友的眼睛担心,便把他的手紧紧握住。刘晋藏笑了,说:“你恨我,但你又是我真正的朋友。”铁匠找来个正在哺乳的年轻女人。刘晋藏把好眼睛也闭上,说:“希望是个大xx子女人,我喜欢大xx子女人。”铁匠附耳对他说:“是村里最漂亮的女人。”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刘晋藏都躺在那里,没有动窝,女人来了两三次,掏出硕大的Rx房把奶汁挤进刘晋藏的眼睛。太阳下山时,刘晋藏坐起来,说:“眼睛里已经很清凉了,看来瞎不了。”铁匠用一片清凉的大黄叶子把刘晋藏受伤的眼睛遮起来,那只好眼睛便闪烁着格外逼人的光芒。铁匠被那刀锋一样的光芒逼得把头转向苍茫的远山,幽幽地说:“看来,你真想得到一把好刀。”刘晋藏的回答是:“眼睛也伤了,要是连刀子都得不到,就什么都没有得到。”这个让我暗暗羡慕嫉妒的家伙,声音里的绝望能使别人心头也产生痛楚。
起风了。
村前的潭水卷起了波浪,不高,却很有力量地拍击着红色悬崖,发出深远的声响。这声音是从过去,也是从未来传来的,只是我们听不出其中的意思罢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类能够听懂这些声音的时代早就逝去了。现在,我们连自己内心的声音也听不清楚。
我问铁匠为什么故意让铁屑溅进刘晋藏的眼睛。
铁匠的回答很有意思。
他说,因为这个人内心的欲望太强烈了,而不懂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随便得到。
早上的太阳把屋子照得明晃晃的,整座房子散发出干燥木头淡淡的香气。
铁匠已经走了。厨房里有做好的吃食:两只热乎乎的麦面馍,一小罐蜂蜜,一大壶奶茶,还有几块风干的牛肉。我想,平常铁匠的早餐绝对不会如此丰富。那女人又来了。我告诉她,眼睛需要奶水的人还在床上。她红了红脸,进去了。
走出屋子时,心口还在隐隐作痛。刘晋藏也跟来了,我们什么都没说。铁匠铺里一下就充满了非常严肃的气氛。铁块投进了炉膛,立即被旗帜般振动的火苗包围了,石槽里用来淬火的水被窗口投射进来的阳光染成了金色。盯着坚硬的黑色铁块在炉火中变红变软,心里的块垒似乎随之而融化了。
锤声响起,太阳特别明亮,天空格外湛蓝。
锤声再次响起,太阳更加明亮,天空更加湛蓝。
第一遍锤声响起时,铁匠手下已经初步出现了一把刀子的模样。村子出奇地安静,红色悬崖倒映在平静的潭水里,而天空中开始聚集满蓄着雨水与雷电的乌云。刀子终于完全成形了。刀子最后一次被投进炉火中,烧红了,淬了火,打磨出来,安上把,就真正是一把刀了,看上去,却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就在这个时候,乌云飘到了村子上空,带来了猛烈的旋风。铁匠铺顶上的木瓦一片又一片,在风中像羽毛一样飞扬。村里,男人们用火枪,用土炮向乌云射击,使雨水早点落下来,而不至于变成硕大的冰雹,毁掉果园与庄稼。乌云也以闪电和雷声作为回应,然后,大雨倾盆而下。炉子里的刀烧红了。一个炸雷就在头顶爆响。铁匠手一抖,通红的刀子就整个落在淬火的水里了。屋子里升腾起浓浓的水雾,我们互相都有些看不清楚了。狂风依然在头顶旋转,揭去头上一片又一片的木瓦,乌云带着粗大的雨脚向西移动,从云缝里,又可以看到一点阳光了。刀子再一次烧红出炉时,乌云已经带着雨水走远了,雷声在远处的山间滚动着,越来越远。红色悬崖和潭水之间,拱起了一弯艳丽的彩虹。就在刀子一点点嗞嗞地伸进水里淬火时,彩虹也越发艳丽,好像都飞到我们眼前来了。我看见铁匠止不住浑身颤抖。他嘴里不住地说:“快,快点。”手上却一点不敢加快。刀身终于全部浸进水里了。出水的刀子通身闪着蓝幽幽的颜色。那是在云缝之中蜿蜒的闪电的颜色。铁匠冲出铁匠铺,跪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冲着彩虹举起了刚刚出世的刀子。
就在我们眼前,幽蓝的刀身上,映出了潭上那道美丽的彩虹。
铁匠跪了很久,最后,潭上的彩虹消失了,而刀身上的彩虹却没有消退。虹彩带着金属的光芒,像是从刀身里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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