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我说,要是我有各式各样的刀子,就能得到各式各样的女人。绝对一流的女人,尤其是在床上。
就在我满脑子都是女人时,却遇见了刘晋藏。这个人总在你将要将其忘记的时候出现,这次也是一样。我正走在大街上,有人从背后拍拍我的肩膀。回头看见是一顶大大的帽子。帽子抬起来,下面便是刘晋藏那张带着狡黠神情的脸。他说:“听说先生在四处找我。”我说:“先生,我不认识你。”他笑了,说:“对不起,是我认错了人。但我听说先生到处寻找卖宝刀(17)的人,那个有宝刀(17)的人就是我。”我们又到了河边公园的茶馆里。
卓玛来上茶的时候,刘晋藏在她屁股上拧了一把,说:“这个娘儿们在床上可是绝对够劲。”他又对卓玛说,“他刚分手的女人也曾是我的女人。”他就用这样的方式为两个已经上过床的男女做了介绍。看来,这段时间,我在明处,他在暗处,我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清楚楚。
刘晋藏问我:“为什么?”我说不出为什么,只能说:“宝刀(17)是不能卖的!”刘晋藏哈哈大笑,只听“呛啷”一声,那把宝刀(17)已经在桌子上,插在两只描着金边的茶碗之间了。刀的两面同时亮了我们两个人的脸。喇嘛舅舅说过,是好刀,总要沾点血才能了却尘缘。是啊,刀也像人一样。人来到世上,要恨要爱,刀也有人一样的命运与归宿。奇怪的是,我并不害怕,只是我的胸口已经清楚地感到它的冰凉的锋刃了。他说:“好吧,朋友,你要这把刀,就把它拿回去吧。”一到这种情形下,我又伸不出手了。
他笑了,说:“刀子可以是你的,也可以是我的。但女人就不行了,她可以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我想说,可是我们都伤害了她。但这话说出来没有什么意思。因为离开一个女人并不会使他难过。这是我跟他不一样的地方。这不,他说:“朋友,你为什么要爱上我要过的女人呢?”“不这样,我们两个也不会走到一起了。”我说。
他把刀从桌子上拔起来,插入刀鞘,刀便又在他腰间了。他戴好帽子,站起身,说:“我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了。再也不会了。”这时,他的嗓子里有了真情实感的味道,“这以前,我一事无成,现在,这把刀子会决定我的一切。你舅舅说得对,它不是无缘无故到这世上来的。宝刀(17)从来配英雄。可我不是。宝物不会给配不上它的人带来好运气。但还是让它跟着我吧。”当然,我没有说,让我们把刀子还回去吧。因为这把刀子和别的刀子不一样,我们不是从哪一个人手中得到,而是从一个奇迹中得到的。我们在一个特别的情景中经历了奇迹,回到生活中,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改变。还是平平常常的样子,连好人和坏人之间截然的界限都没有,就更不要说把人变成英雄了。
这把刀子又会在世上有怎样的作为呢?我只看到,它两次把刘晋藏的手划伤。在过去,宝刀(17)不会伤害主人,只会成全主人,塑造主人。
分手时,我对他说:“你还是把它出手吧,它自己会找到真正的主人。”刘晋藏说:“出手到什么地方,除非是倒到波黑去,卖给塞尔维亚人,才能造就英雄。”我想,那里的人也早用现代武器武装起来,而不用这样的刀了。但我没有说。在那个茶馆里,我们俩紧紧拥抱一下,刘晋藏又在我耳边说:“把我当成真正的朋友吧。”“为什么?”“因为我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朋友。”于是,我们俩在最后分手时,真正成了好朋友。他走出几步,又回来,告诉我,明天,他就要离开了。到一个大地方去,把宝刀(17)出手给一个真正的能出大价钱的收藏家。他说:“才来时,我说搞项目是谎话,但这回,宝刀(17)一出手,我们俩就搞一个项目,一个实体,再不要过过了今天不知明天什么样子的日子了。”
我没有再拿刀去跟卓玛睡觉。
当我觉得身上没有了烟花女人味道后,便去庙里看喇嘛舅舅。他告诉我,不愿永远寄住在别人的庙子里,已经做好出门云游的准备,只等选一个好日子,就可以上路四处云游了。舅舅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了,我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听了我的话,他的眼里出现了悠远缥缈的神情,说恶龙已经降服,现在,该他出去寻找灵魂的家了。
我想把和韩月分手的事告诉他,没想到他却先开口了,说:“韩月来看过我,说她也想离开这里,回家乡去。”舅舅叹口气说:“你们这些人,没有懂得爱就去爱了。就只能是这个结果了。只能是这个结果。”舅舅是三天后一个雨后初晴的午后走的。我送他走了好长一段。路边草丛和树木上,都有露水在重新露脸的太阳下闪闪发光。舅舅和他的毛驴转过山口时,天上出现了一道彩虹。这情景使这一向都有些沉重的我,立即就感到轻松了。从山口回城的路上一直都在唱歌。晚上,我一个人把许久不唱的家乡民歌都哼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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