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温泉(25)

2025-10-10 评论


    馆长笑了,拍拍我的肩膀,说:“窝在我手下,是委屈你这个人才了,本来,我准备向组织上反映,我也不想干了,你来接我这个班,但是,现在,嗨呀,不说了,不说了,以后你要多关照啊!”

    这么一说,我也不敢解释说我不走了。更何况,我也没有太想当这个馆长。这样过了几个月。大家看我的神情,便有些惋惜又有些讥讽的味道了。因为某县的机构调整了,贤巴同志升任县长,县政府果然新设了旅游局。县上发了请帖,派了车来接报社电视台的记者参加旅游局的挂牌仪式,艺术馆因为有两个橱窗,而得到了一张请帖。旅游局长不是我,请帖上自然也不是我的名字。我的一个同事把请帖给我看。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该你去,你拍得比我好。”我说的是老实话,他的照片确实拍得比我好。

    同事看我反应平淡,叹了口气,说:“弄不懂你是个什么人。”

    我想,我有时也弄不懂自己想要什么。就像我悄悄写下的那些小说那样不可捉摸。之后,馆里的什么好事,比如调一个好单位,干一点有油水的事情,评职称与先进,都没有我的份了。你想,你连旅游局长都不想当,还会对什么事情感兴趣呢。这一切,我的童年朋友贤巴都让我感到他的存在。他告诉我可能当上旅游局长时,这个可能已经不存在了。但他又把这件事情让所有与我相关的人知道。他在地上画了一个饼。他以为这个人在这方面肯定是饥饿的,所以,他画下这个饼,然后用脚擦去,然后才告诉这个人,原来这地上差点长出一个饼,但你无福消受,这个饼又被老天爷拿走了。你看,现在地上什么都没有了。确确实实,地上又是一片被人踩来踩去,踩浮了的泥巴。你还可以画上很多东西,然后,又用脚毫不费力地轻轻擦去,就像这些东西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但是,这么复杂的道理,怎么对人讲得清楚呢?于是,我只好假装没有听见。如果有人实在要让我听见,我就看看那个柜子,想想里面那个上了两把锁的抽屉,笑笑,再想想那两个姑娘,我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当另一个县发来请帖,邀馆里派人去人拍摄他们的温泉山庄开营仪式时,大家都想起来,我有两年没有出过公差了。于是,馆长便把这个好差使给了我。这事是在馆里的全体会上决定,大家鼓掌通过的。下班的路上,馆长跟我走在一起。他说,我去的这个县的县长与我的老乡贤巴,两个人都是风头正健的年轻县长,两个人做什么事情都相互较着劲,馆长说:“你那个老乡刚成立了旅游局想开发温泉,这边不声不响,先就把温泉开发出来了。你去,我们给他好好宣传一下。”

    馆长这么说,好像我特别想报复贤巴一下,好像我们多出两个橱窗,就可以狠狠报复贤巴一样。但馆长是好心,同事们也都是好心,我无话可讲。

    这个温泉隔我的家乡,比草原上那个温泉要近上百公里。只是从来没人说起过这个温泉。

    县里派了一个宣传部的干事来接我们这一干不很要紧的人。我问他,什么时候发现的这个温泉?

    他说:“发现?只是开发罢了,温泉又没藏起来。“

    “怎么以前没有听说过。”

    他有些不耐烦了,说:“现在不就听说了吗?”

    车行一百多公里,就是这个县的县城。当夜就住在招待所里。第二天早上起来上路,我们的车便加入到了一个近百辆小车,并有警察开道的车队里。晚上下过雨,已经是九月份了,落在河谷里打湿了河滩上大片卵石的雨在山顶上是雪,高处的雪被阳光照亮,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车队在这样的风景中缓缓行驶了十多公里。一道青翠的松枝装饰的牌坊出现在眼前。鼓乐齐鸣,穿着民族服装的美丽姑娘手捧酒碗与哈达等在那里。车队停下来。官员们登上了牌坊前铺了红色化纤地毯的讲坛,讲话,又拿起剪子断了拦路的红绸。大家走进牌坊,便进入了一个簇新的温泉山庄,再剪开一个阀门上的红绸,大号碗口那么粗的一股水,便通过一个铁管哗哗地流入温泉山庄中央的游泳池里。水溅在磁砖铺出的池底上,声音欢快响亮。温泉特有的硫磺味盖过了人们的喧闹,四处弥散开来。一个新的旅游资源的开发大功告成了。我自己的相机,身边的很多相机举起来,快门声响成了一片。噼噼啪啪,就像劈柴垛子从高处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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