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有个君主立宪小国,他们的虚位皇帝是位科学家,因为总要应付典礼实在无聊麻烦,向议会请废过几次,公民们却不答应。保鲜的活古董,又不碍事,留着是个乐子。另一个例子,你们看英国皇室的日常麻烦让几家英国报纸赚了多少钱!
设若君皇帝在虚位,最少皇家生日世俗间可以用来做休息的借口。海峡两岸的死结,君皇老儿亦有面子做调停,说两家兄弟和了吧,皇太后找两家兄弟媳妇儿凑桌麻将,不计输赢,过几天也许双方的口气真就软了,可当今简直就找不出这么个场面人儿。
不过这话是用来做小说的,当不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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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清逊之后就是新中国,却叫鲁迅先生看出是由一个皇帝变成许多皇帝,写在杂文和小说里面。
冯玉祥将逊位的溥仪驱逐出紫禁城,中国的近代史几乎就是一部争做皇帝史,又是杀人无数。
你们对中国的近当代史都熟,知道孙中山先生说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什么“革命”没有成功?当然是指革命的结果新中国。相同的“志”是什么?当然还是新中国。
中国共产党的新中国“新”一些。马克思主义和列宁主义,都是当时中国要学习的西方文化里的现代派,新而且鲜。
恩格斯“甲午战争”时才逝去,列宁则一直活到一九二五年,而且一九一七年的俄国革命,震动世界,建立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国家制度,不管后果如何,总是“新”吧?
中国从近代开始,“新”的意思等于“好”。
也就因此,我们看毛泽东从“新民主主义”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其间的历次经济和政治运动,不断扫除一切的旧,是要建立一个新中国。
这些旧,包括戊戌变法甚至辛亥革命,算算到一九四九年还不够五十年,从超现实的观念上来说,却已经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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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离北京宣武门外的琉璃厂近,小时候常去逛,为的是白看画。六十年代初,荣宝斋挂过一副郭沫若写的对联,上联是“人民公社好”,下联是“吃饭不要钱”,记不清有没有横批,总之是新得很超现实。不要说当时,就是现在,哪个国家可以吃饭不要钱?
六四年齐白石先生的画突然少了,几乎没有。听知道的人说,有个文化人买了齐白石画的一把扇子,回去研究,一面是农田里牧童骑牛,另一面题诗,最后的一句“劫后不值半文钱”,被认为是齐白石攻击土地改革的铁证,报到上面内部定案,于是不宜再挂齐白石的画。
到了一九六六年“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横扫的了,还是要横扫,竟持续了十年。
6
以一个超现实的新中国为号召,当然凡有志和有热情的中国人皆会趋之,理所当然,厚非者大多是事后诸葛亮,人人可做的。
这个超现实,也是一种现代的意思,中国的头脑们从晚清开始的一门心思,就是为迅速变中国为一个现代国家着急。凡是标明“现代”的一切观念,都像车票,要搭“现代”这趟车,不买票是不能上的。
看七十年代以前的中国,你就能由直观觉出现实与观念有多大差距,你会问,现代在哪里?超出了多少现实?走马观花,下车伊始就可以,不必调查研究,大家都不是笨人。
但是,看一九六六年的中国,你可能会在“艺术”上产生现代的错觉。
六六年六七年的“红海洋”、“语录”歌、“忠”字舞,无一不是观念艺术。想想《毛主席语录再版前言》可以谱上曲唱,不靠观念,休想做得出来。你现在请中国最前卫的作曲家为现在随便哪天的《人民日报》社论谱个曲,不服气的尽管试试。李劫夫是中国当代最前卫的观念作曲家。
“红海洋”也比后来的“地景艺术”早了十年,毛主席像章可算做非商业社会的“普普艺术”吧。
六六年秋天我在北京前门外大街看到一面墙壁红底上写红字,二十年后,八六年不靠观念是搞不出来的,当时却很轻易,当然靠的毛泽东的观念,靠的是“解放全人类”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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