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总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手,眼光都还没看到握住荷沅手腕的地方,已经急急放开,什么都没说,回身便走。荷沅原地站了会儿,揉揉剧痛的手腕,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上。朱总走得快,一会儿便不见踪影,荷沅到电梯灯光下一瞧,手腕已经隐隐有红痕透出。稍微动动手腕,痛得跟断了似的。朱总这是跟她什么深仇大恨啊,恨她赶走豆豆?可豆豆迟早都会离开他的。走廊上打豆豆电话,却是关机。办公室没人接,家里也没人接,豆豆失踪了。
可是敲门进入老骆的套间客厅,却见朱总此时没事人一般,与老骆微笑座谈。荷沅心想,果然他没把豆豆放在心上。这样也好,让豆豆看清此人本质,省得陷入太深。
荷沅还在神思不属,老骆已经问了一句:“小梁,这个季节,你的家里晚上开着什么花?”
荷沅毫不犹豫说了句:“葛藤,扁豆一样的紫花。”说完,看着老骆微微扬起一道眉,才想到老骆问的是安仁里的小院,忙道:“安仁里今夜应该是素馨和晚香玉的天下,白天属于建兰、含笑,珠兰。”还以为老骆要问她那份传真的事,她心情不好,准备推说感冒喉咙痛,一走了之,没想到老骆会问她这些闲事,一下,那个在安仁里会心微笑的老骆又回来了,荷沅心情终于一好。其实她本来今天心情很好的,祖海回来,她应该走路都会蹦跳。
老骆笑对朱总道:“老朱,你们江南就是好,我们那边,这种东西都种不活,种在盆子里的不水灵。”荷沅总于看出,朱总的笑容有点僵硬。“小梁,葛藤似乎是野生的吧。”
荷沅点头:“是的,葛藤粗生野生,生命力极强,我种在上海的家里,它适应极好,爬满一天花板,与门外水泥石灰环境相得益彰。”
老骆笑了出来:“好好的十里洋场,竟然被你拿葛藤糟蹋,看那些园林建筑专业的人如何腹诽你。小梁,你送我的三份报纸,我转送我一个长辈了。长辈非常高兴还能看到旧物,看到登载有关他消息的报纸依然存世。他说,那一年他正好在这个城市,想让我向你讨个情,把那一年报纸复印一份给他。长辈年纪大了,越来越念旧。”
荷沅爽快答应:“好,我回头整理出来,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心想,还什么复印件啊,旧报纸遇到极度赏识的人,干脆送给他又如何。
老骆起身进去里面取出一只手掌大的锦盒,交给荷沅,微笑道:“你鉴定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荷沅想,老骆这是考她呢,取出一看,见是一块沉甸甸馒头样的木头,这才发觉手腕此时又钻心似的痛,朱总下手可真狠。她只一看色彩花纹,便微笑道:“老黄花梨了,只是不明白这么圆圆一团东西干什么用的。”一边说,一边继续翻来覆去地看,翻看到一个侧面时候,忽然忍不住笑出来。从这个角度看去,黄花梨特有的小鬼脸花纹栩栩如生地勾勒出一个穿着长袍的人翘着屁股趴地上瞌睡,袖子下露出半个人头,眼睛还是微微闭着,上面是散乱的头发,屁股后头还有伸出的一只光脚。“不知哪个很有情趣的古人的珍玩,不知会不会是随园先生?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好东西。”
老骆笑道:“看来你与这枚镇纸有缘分,这是我那长辈送给你的小玩物。他说,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琚,你一定会喜欢这件小小玩物。”
荷沅吃惊,忙将镇纸放入盒子,推回给老骆。“这枚镇纸人见人爱,我不能夺人之爱。”
老骆微笑道:“幸好你不是说这枚镇纸贵重,受之有愧。我家长辈年纪大了,他说这么一件心爱玩物送给赏识的小朋友,才是心愿得偿。你收着吧,你那么喜欢,又那么有缘一眼看出花纹中的奥妙,你才是最应该拥有镇纸的人。”
朱总在一边看着,心说这镇纸是老骆托长辈之口送给荷沅的才真,荷沅送几张旧报纸,骆家长辈能知道这送报纸的是谁了?送老骆东西的人多了。又想到他饭后得以特例再见老骆,可能还是沾了荷沅的光,否则老骆单独约见荷沅,传出去需不好听。
荷沅也有点想到这可能是老骆送她,见老骆这么说,她不再推辞,爽快地道了谢收下。老骆看着反而喜欢,小姑娘没有市侩气,难得的万丈红尘中的一块璞玉,偏又那么灵气,一看镇纸便想到春眠不觉晓。老骆本来给荷沅所谓鉴赏有试探的意思,如果她只看到小鬼脸黄花梨的贵重,他便一笑收回,而今,他送出去还觉得高兴,黄花梨镇纸不会所托非人。他一高兴,又摸出一串灰沉沉的珠子,交给荷沅,笑道:“我不信你连这个也认识。你好好辨识,我与老朱说一些事,回头再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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