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副厂长不知怎的,很支持宋运辉,当然不是言听计从,但总是能有选择有指导地吸收宋运辉的意见建议,当宋运辉是自己人一般。宋运辉一直怀疑,程副厂长是不是看在女儿程开颜面上如此关心他,可又不像,他不是让程开颜死心了吗?宋运辉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因此对程开颜越来越内疚。
由于程副厂长的支持,宋运辉工作非常投入。每天早上,他与德国工程师商议工程安排,每天晚上他亲自检查一天工程进度,他记忆极好,最小的工作安排也不会放过,检查进度,检查质量,督促整改,登记在案。第二天早上根据进度继续与德国工程师商议工程安排。他不得不这么认真,他不愿金州的工人在严谨的德国人面前丢脸,他得把检查做在前面,有问题赶在第二天德国工程师检查前连夜改进。而遇到安装检测设备不足,安装遇到问题的时候,最需要程副厂长等具备充足化工设备安装维修经验的前辈土法上马,过程之中,宋运辉受益匪浅。
每当大伙儿以土法上马完成工序,令德国工程师惊异甚至赞美的时候,宋运辉发现,工地上的老老少少都非常欣喜,打胜仗了似的欣喜。其实没有奖金没有表彰,他们似乎没必要那么欣喜,但看他们满脸胜利的神色,似乎奖金也不过如此。宋运辉顿时领悟到什么,于是,计算机式的工作安排,精密仪表式的进程检查,史官式的忠实记录之外,他又在每次工作安排与工作检查之时,添加了精神鼓动。他一向是个做多于说的人,话不多,话分寸,总是把任务总结成琅琅上口,易学易记的没几个字,仿佛一字千金,多说折本的样子。但为了精神鼓励的有效实施,他开始厚着脸皮在布置工作的时候告诉大家有点过分的美好前景,在检查工作时候不吝赞美表扬。最开始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心里比做贼被抓还尴尬,说完耳朵会热上好几个小时,见人对他笑他都会心虚。但久而久之,当看到大家情绪被调动起来,看到大家对他更热情更配合,看到工人们的主观能动性被充分调动起来,真正做到发扬主人公精神,群策群力,大干快上,宋运辉自动适应了那种有些尴尬的鼓动语言。渐渐地,说完之后面红耳赤的时间越来越短,鼓动的经验也越来越足。偶尔,程副厂长也会补充几句慷慨激昂的鼓励,宋运辉是个有心人,都记在心里,以后活学活用。
工地之上,日新月异。设备安装进度,超于预期。所谓的预期,是根据国内其他厂家安装类似设备所需工期制定的计划工期。程副厂长很有高招,他在工程现场指挥部门口,挂了三块排球比赛用的白底红字记分牌,一个记分牌是“安全施工XX天”,一个记分牌是“超过预期工期XX天”,一个记分牌是“倒计时”。大伙儿每天都要经过指挥部,每个人都能看到一尺来长的红色数字天天变化,数字的变化,比任何语言都有说服力。
工地上上下下,加班都是家常便饭,管理人员更是没有不加班的日子。对于宋运辉这等光棍而言,加班不是什么问题,可是对于程副厂长等有家有口的人而言,经常加班是大问题,可程副厂长带头,别人不敢有怨言。
程厂长有胃病,加班时候就需要家里送菜送饭,程厂长说宋运辉这个光棍常因工作耽误去食堂吃饭,经常分一杯羹给他,令宋运辉很不好意思。程厂长全家总动员,有时候是他家老伴儿送饭,大多数时候是他儿子,不知道程开颜来过没有,宋运辉从没遇见,不过也难怪,大多数的这个时间段,都是工人结束工作,他趁着夏日傍晚余晖在工地细细检查的时候,没遇见是正常。他满手油泥回来,总能见到桌上丰盛的饭菜。宋运辉想给程厂长钱,人家不要。宋运辉也试着想准时去食堂吃饭,省得老沾程厂长的便宜,可他是真的没时间,他总希望在日光下完成对已结束工程的检查,而等他检查完,食堂早就关门打烊,他又不是水书记程厂长,可以命令食堂时刻等候。他只有厚着脸皮沾程厂长便宜,当然也知道,吃人家的嘴软。
这天,他一身深蓝连身衣裤从主体设备中检查后爬出来,满脸满身都是灰是汗是油,两手脏得像熊掌,工地上的人看了都是善意地取笑,宋运辉也是露出对比极其强烈的白牙一起自嘲,一边叮嘱。经过木工场所,他抓一把木屑搓洗手上的油污,一路脏屑飞扬,这一双手,如今前所未有的粗糙。快到指挥部的时候,看到一个有点纤细的女子拎一只天蓝色布袋从他的办公室出来,也是穿着工作服,戴着安全帽,与其他金州女子一般无疑。宋运辉留意了一下,路口快遇见时候,迎着透明彤红的夕照,看清那竟然是程开颜。宋运辉怎么也没想到,以前珠润玉圆看着好玩的程开颜竟然变得苗条纤细,他一时在路口站住,等程开颜垂眉数蚂蚁似地走近,开口问一句:“程开颜?认识我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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