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64)

2025-10-10 评论

后来的日子,围绕着“睡觉”这个主题,日复一日。宋运辉拿到黄师父亲手写的资料之后,进境神速。工段没有给他安排特定的岗位,他爱干啥就干啥,因为工段长说过,大学生嘛,过几天就抽上去的,不能真拿他当一个人用。他就每天只要天气晴朗,绕着设备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跑。一个星期下来,全部流程走通,两个星期不到,原理搞通,仪表能读,普通故障能应付,第三星期开始,他可以开岀维修单,但得给师父过目。第四星期起,谁家里有事请假,他可以顶上,坐到仪表盘前抄表看动态做操作。师父说他学得很快。

第四星期起,没人可以让他顶替时候,他在仪表室后面支起绘图板。先画岀工艺流程图,经现场核对无误,又让师父审核后,开始按部就班地根据液体走向,绘所有设备的零件图、装配图、管段图等。这工作最先做的时候异常艰难,首先是绘图不熟练,很多小毛病,尤其是遇到非标零件,还得到机修工段测绘,一天有时都绘不成一个小小非标阀门。如果车间技术档案室有图纸还好,可以对照着翻画,可档案室里的图纸残缺不全,前后混乱,想找资料,先得整理资料。资料室中年女管理员乐得有个懂事的孩子来帮她整理,索性暗暗配把钥匙给宋运辉,要是她下班不在时候,让宋运辉自己偷偷进来关上门寻找资料。

机修工段的人本来挺烦这个宋运辉,说他一来维修单子多得雪片一样,支得他们团团转,有人还趁宋运辉上班时候冲进控制室指桑骂槐,被寻建祥骂了回去,差点还打起来。但后来集中一段维修高峰后,维修单子又少了下去,上面还表扬跑冒滴漏少很多,一工段和机修工段各加一次月奖,可见设备性能好转。再以后遇到维修,他们不能确定要用什么零件,打个内线电话给控制室问宋运辉,一问就清楚。双方关系渐渐变得铁起来。基层有时候很简单,只要拿得岀技术,别人就服。

这一段时间,宋运辉每天平均在车间工作十四个小时,刨去睡觉的八个小时,他还有一个小时留给阅览室图书馆,另外一个小时给吃喝拉撒走路。他做事,向来有股狠劲,越难越烦,越压不垮他。

第三个月开始,有分厂领导开始过问他的工作,大力肯定的同时,却没再有实质性表示。

而就在宋运辉刚刚开始安心于基层的时候,总厂上层展开轰轰烈烈的争权斗争。费厂长名义上管理工厂的日常生产经营工作,可水书记却以别家工厂基本派不上用场的职代会,和本来就派得上用场的党委会,对内积极行使决定权、选举权、罢免权,对上行使建议权,一步一步地架空费厂长的管理,使费厂长的命令越来越难以强力推行,他有个什么决定,总有一半被驳回。于是围绕在费厂长周围的有些人开始观望、动摇。

宋运辉呆在基层,这种风雨与他无关,他只要做好他的工作就是。

风声多少传到他的耳朵里。虽然水书记对他不错,可他心里却觉得,水书记的做法极其霸道,干涉了厂长负责制的有效执行。当然,他不会说。对他唯一的影响是,他觉得现在不是递入党申请书的时候,以免被人视作向某一派表忠心。

他过着忙忙碌碌的清静日子。

去县医院的日子被宋运萍拖了又拖,终于一天雷东宝实在熬不住了,说你不走是吧,那好,我扛你走。说着真扛起老婆要走,宋运萍说还得上班,雷东宝说他是书记,上不上班他说了算,硬是扛着往外走,宋运萍无奈只好答应。一路打招呼的人不断,人家问两人去哪儿,去做什么,宋运萍都不好意思说,都是雷东宝大声撒谎。

终于检查出来,宋运萍是真的有了,两人虽然早连儿女名字都已经起好,可还是高兴得不得了。妇产科都是女人,雷东宝不好进去,宋运萍在里面跟医生说话,雷东宝外面大声问这问那,声音响彻整条走廊。医生被烦死,有别的科室医生出来大声呵斥,宋运萍见此都无心与医生说话,医生也不愿搭理这种人家,宋运萍尴尬地走了出来,拉起依然兴奋脸红胖着嗓门的雷东宝急急走出医院。

走到外面,宋运萍才低声埋怨雷东宝的嗓门,说这儿又不是乡下,说话大声被人难看。雷东宝压根就不当回事,也不会觉得难堪,不管宋运萍的埋怨,拉她去买吃的。宋运萍见他依然大着嗓门毫不在意的样子,只能心里叹一声气。想随便他去,可心里又总惦记着别人的眼神,又骂自己怎么这么琐碎,可看到别人投来的讥诮目光她又心烦。自从上回省悟到自己怀孕后,她心里一直有放不下的担心,总觉得后面的事责任重大,有无数大事小事需要在孩子出生前解决,可她又暂时不知道从哪儿做起,雷东宝又只会大而化之,她心里一直很烦,今天结果出来,她很想与医生好好谈谈该注意什么,她想把心里的担心都问岀来,她极其需要医生的建议,可被雷东宝大嗓门打断,她心中生出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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