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人都认定,可能性最大的还是出狱已有一个季度的傅阿姨和她儿子。看着爸爸的暴跳如雷,柳钧更是认定非傅阿姨莫属。傅阿姨在柳家做了多年,早已摸透柳石堂脾气,当然最知道如何以最小代价打中柳石堂七寸。
柳石堂果然很受伤,清扫完后,他拿出自己的香水,将楼道喷一遍,也不急着拜年,拉儿子顶着北风,好不容易打到一辆出租,先奔寺庙烧香拜佛洗晦气。在柳石堂的理解中,污秽之物有秽气,秽气者晦气也,新年第一天开门撞晦气,不是好兆头。
柳钧好笑地被他爸爸硬拖进庙宇,却想不到眼前是极其旺盛的香火,触目的善男信女中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不断有人与爸爸互贺新年,热闹如社交场所。更让柳钧惊讶的是,那些善男信女早他们不知几步已经烧好了香,此时纷纷打道回府。等爸爸砸大钱请竹竿似的高香的时候,柳钧见到一群熟悉的人,正是杨家兄妹四个和一帮妯娌,队伍很是浩浩荡荡。柳钧转过身去,当没看见。当然,杨家也无人过来与他打招呼。不过柳钧还是看到杨巡手腕挂着的一条硕大念珠,柳钧心想,啊,原来杨巡也有信仰。
钱宏明趁节假日,骄傲地拉柳钧去看他按揭买的新房。市区地皮寸土寸金,当然造的是高楼。房子已经结顶,脚手架未拆,可从地面看去,已然看得出巍峨。钱宏明洋洋得意地道:“我买了三幢楼里面最高那幢的二十八楼,以后可以跟你遥遥相望。”
柳钧笑道:“你房子是板楼,我那儿是塔楼,对着你的是杨逦的那套,你以后跟她银汉迢迢。外贸这么好赚?”
钱宏明斟酌了一下才道:“我以前总叹我们死外贸,做得要死。自从看见你这一年来的辛苦,以后再不会在你面前叫苦了。去年分公司开业时候,我曾经踌躇满志地考虑,等一年后生意企稳,我要开一家工厂,专门做自己接的单子。现在没想法了。不过辛苦归辛苦,你究竟有没有算一下,你开工这几个月来的利润高,还是我的利润高。”
柳钧想了会儿,“我的利润绝对数不低,可是相对我们各自的初始资金而言,我的产出比并不高。”
“对,我方便贷款,你贷不到。还好,当初若不是我们老总拉住我,我若是辞职出来单干,我上哪儿去找背靠乘凉的大树,让我可以如此方便开出信用证。若是当初辞职单干,我也得学你苦苦地原始积累,不知哪天可以做出头。现在回想起来,做什么都得靠着国家这棵大树,做国家的亲儿子,国家的油水最足。”
“原来我们是偏房庶出。”
“打住,打住,大过年的我们不发牢骚。你那个前员工考进公务员没有?”
“考中了,那家伙胆大心细,要不是有把握,不可能辞职应试。前几天告诉我,位置落在计委,不知道挖了什么门道。我连忙反省一下我以前有没有得罪过他。”
钱宏明一笑,但他很快就将话题岔开了,并非故意,而是谨慎惯了,一种背靠大树者对大树的又敬又畏又依存,已经身不由己。他跟柳钧聊他的女儿小碎花,说起来喋喋不休没个完。但见柳钧依然不时扬脸找他的房子所在,不禁又开始得意洋洋,“这就叫城市之巅。我本来想买顶楼,可都说顶楼怕漏,只好退而求其次。28层的不好买,还是通过我姐找门路才买到。不瞒你说,我签下购房合同当天,就带着嘉丽和小碎花飞上海找宾馆的28楼住了一天。虽然上海高楼林立,可身处28楼的味道依然很好,连我们小碎花都喜欢得不行。只有嘉丽对着落地大窗害怕,说台风天气里,谁敢靠近落地大窗啊,掉下去别说摔死,恐怕每一只细胞也全四分五裂。哈哈。”
柳钧看着钱宏明踌躇满志,放声说笑,也跟着笑。可再高兴,只要一想到节后开工那一天的点卯,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抽一下,眼睛不由自主地失神一下。他知道,钱宏明没有类似的担忧,他那公司的位置,人们削尖头皮还找不到门路呢。工厂真是越来越没人青睐。
忐忑不安的等待中,时间飞快滑到初七。柳钧在家待不住,去公司办公室坐,一颗心全挂在大门口,每看到一个员工扛着大包小包回来,他就欢喜一下,心里记下一个数,可一根神经也吊得越来越紧张。傍晚时候,他见到老张的夏利车匆匆赶来,两人见面,心照不宣,原来老张也是忧心明天报到人数,先来宿舍点卯。有人急他所急,想他所想,柳钧非常感动,由衷地觉得付出有所回报了。他真要求得不多。
第二天早上,柳钧站到打卡钟边,以老板身份欢迎大家新年第一天开工。老张也一早来上班,站在柳钧身后。两人脸上全挂着笑容,可心里全都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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