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梦想(30)

2025-10-10 评论

  从警察局回家的路并不远,但这段短短的路程在这一刻却变得无边漫长。车上的收音机正播放着夏心桔主持的ChannelA。一个姓纪的女人打电话到节目里,问夏心桔:
  「你觉得思念是甜还是苦的?」
  夏心桔说:「应该是甜的吧?因为有一个人可以让你思念。」
  电话那一头的女人叹了一口气,忧郁地说:
  「我认为是苦的。因为我思念的那个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他是我男朋友,他死了。」
  空气里寂然无声。假发的留海垂在梁景湖的眼睑上,弄得他的眼睛很痒,他用两只手指头去揉眼睛,手指头也湿了,不知道是泪还是汗。
  「思念当然是苦的。」梁正为心里想。那个他思念的女人,正苦苦思念着另外一个男人。
  回到家里,梁景湖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出来。从午夜到凌晨,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梁正为躺在自己的状上,房间裏有一张照片,是他大学毕业时跟爸爸,妈妈和妹妹在校园里拍的。比他矮小的爸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仁慈地微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爸爸就教他怎样做一个男人。爸爸教他砌模型,陪他踢足球。他从来没想过爸爸也有不做男人的时候。对他来说,今天看到的一切,好像都不是真的。是梦吧?
  他拿起电话筒,拨出夏桑菊的电话号码。
  「是我,你还没睡吗?」
  「还没有。早阵子有个女人来我们家里找她十五年前的旧情人,那个男孩子以前是住在这里的。」
  「那她找到了没有?」
  「不知道呀!即使她找到那个人,那个人也不一定仍然爱着她。女人为甚么要去找十五年前的旧情人呢?」
  「也许她现在很幸福吧。」
  「幸福?」
  「因为幸福,所以想看看自己以前的男人现在变成怎样。」
  「那我希望有一天我会变得很幸福,然後去找那个从前抛弃了我的男人。可是,如果他已经不爱我了,我的幸福对他又有甚么意义?算了吧。」夏桑菊苦涩地说。
  梁正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你有甚么事吗?」她问。
  「喔,没甚么。」
  太多事情,是他无法启齿的,譬如他爸爸今天扮成女人的事,譬如他对夏桑菊的思念。她为甚么只肯让那个李一愚占据着她心里的位置?今天晚上,他跟踪她去到李一愚家里。她刻意装扮得妖妖媚媚的从家里出来,登上计程车,去到李一愚那里。他们已经分手了,但她还是愚蠢得去找他上床。而他自己,也愚蠢地守候在公寓外面,等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睡。他知道李一愚不会让她留下,这么晚了,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今天晚上,若不是警察局找他去保释他爸爸,他会留在那里守候她。
  「没有甚么特别事情的话,我想睡了。」夏桑菊说。
  「好的。」他始终没有勇气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没资格爱上任何人,他是一个变态的男人生下来的。
  第二天早上,当他醒来的时候,爸爸已经出去了,餐桌上,留下了他为儿子准备的早餐。梁景湖平常是不会这么早出门上班的,今天也许是刻意避开儿子。一年多前,为了方便上班,梁正为自己买了房子,从那以後,他只是偶然回来这里吃饭或过夜。现在,他一点也不想吃面前这份早餐,他只感到恶心。
  在医院当护士的妹妹梁舒盈这个时候下班回来了。
  「哥哥,你昨天没回去吗?爸爸呢?」她一边脱鞋子一边问。
  「你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甚么事吗?」
  「甚么事?」她坐下来,拿了半份三明治,一边吃一边说:「昨天晚上累死了,我们的病房来了很多病人。」
  「爸爸昨天扮成女人在街上游荡,被巡警抓住了。我去警察局把他保释出来。」
  梁舒盈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事情。
  「你来!」梁正为拉着她进去爸爸的房间。
  他打开衣柜寻找梁景湖昨天扮女人时所穿的衣服。
  「你这样搜查爸爸的东西好像不太好吧?」梁舒盈站在一旁说。
  「找到了!」他在抽屉裏找到了梁景湖昨天穿的那一条红色裙子,抽屉里还有一个假发、化妆品和丝袜。
  「他昨天就是穿这条裙子出去的!」梁正为说。
  梁舒盈拿起那条裙子看了看,说:“这条裙子是妈妈的。」
  「爸爸为甚么会变成这样?」她苦恼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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