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海豚的女孩(42)

2025-10-10 评论

  这天晚上,他和马乐喝了很多很多酒。
  「你不用打电话给小蝶,告诉她你跟我一起吗?」马乐说。
  「她从来不管我的。」
  「那你什么地方都能去?」马乐笑说。
  「是的,我什么地方都能去,除了巴黎。」翁信良笑说。
  「你有没有试过一觉醒来,发现你爱的人并不是那个睡在你身边的人?」翁信良问马乐。
  「我没有试过召妓。」马乐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翁信良大笑,「她不再睡在我身边,我才知道我爱她。」
  「你不觉得已经太迟了吗?」马乐问翁信良。
  翁信良沮丧地点头。
  马乐把两张演奏会的门票交给翁信良:「你和小蝶一起来。」
  翁信良独自坐计程车回家,在电台新闻广播中听到今天早上一条海豚在石澳沙滩搁浅的消息,他觉得那好像是沈鱼从远方带给他的信息。回到家里,他醉醺醺地倒在沙发上,胡小蝶拿了热毛巾替他敷脸。
  「你为什么喝得这么醉?」胡小蝶问他。
  翁信良蜷缩在沙发上,胡小蝶用热毛巾抹去翁信良脸上的眼泪。
  马乐在阳台上拉奏艾尔加的《爱情万岁》,两只松狮是他的听众,不知道在巴黎唐人街的沈鱼会不会听到。他想,她大概真的不会回来了。每一次演奏会,她的座位都是空着的,已经半年了。
  周末晚上,马乐穿好礼服准备出场,观众鱼贯入场,翁信良和胡小蝶一起来,坐在前排位置。翁信良那天喝醉之后患上感冒,几天来不断的咳嗽。全场满座,只有第一行中间的一个座位空着。
  马乐向着空座位演奏,沈鱼是不会回来的了。他的独奏其实只为一个人演奏,那个人却听不到了,翁信良忍着咳嗽,脸都涨红了,但他不想在马乐独奏时离场。
  马乐独奏完毕,全场热烈鼓掌。
  「马乐好像进步了不少,感情很丰富呢!」胡小蝶跟翁信良说。
  马乐为一个人而奏的音乐却得到全场掌声。
  大合奏开始不久,翁信良终于忍不住咳了两声。   「我出去一会。」他跟胡小蝶说。
  「你不要紧吧?」胡小蝶问他。
  「不要紧。」
  翁信良走出演奏厅,尽情地咳嗽。走廊的尽头,一个他熟悉的女人出现。
  「你好吗?」沈鱼问他。
  翁信良不停地咳嗽,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会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刻再见沈鱼。站在他面前的沈鱼,消瘦了,漂亮了,头发比以前长了很多,眼神和以前不同,以前的眼神很活泼,今天的眼神有点幽怨。她穿着一条黑色长裙,拿着一个精巧的黑色皮包,她从什么地方来?她一直在香港,还是刚从遥远的巴黎回来?
  翁信良咳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才把咳嗽声压下去。
  「你不舒服?」沈鱼问他。
  「是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刚回来。」沈鱼说。
  「很久没有见面了。」
  「是的,很久了。」
  「你好吗?听说你在缇缇父母的餐馆工作。」
  沈鱼想起在巴黎孤寂的日子,想起那个失业汉放在她床上的大蜥蜴,笑着说:「日子总是要过的。」
  翁信良垂首不语。
  这个时候胡小蝶从演奏厅出来,想看看翁信良是不是不舒服,她看见沈鱼了,也看到垂首不语的翁信良。胡小蝶的震撼不及翁信良来得厉害,她没想过沈鱼会不回来,她是随时准备沈鱼会回来的,她从不轻敌。
  「你没事吧?」胡小蝶把手放在翁信良的背部。
  翁信良用手帕掩着嘴巴,企图掩饰自己的失神。
  「我先进去。」沈鱼走进演奏厅。
  胡小蝶站在翁信良身旁默不作声。
  「进去吧。」翁信良说。
  看到沈鱼站在演奏厅后排等待休场时入座,马乐兴奋得用眼神向沈鱼打招呼,沈鱼向他挥手。翁信良以为,沈鱼已经飞到马乐身边了。
  马乐压根儿就没有想过沈鱼会出现,打从半年前头一次寄演奏会门券到巴黎给她,每一次,马乐都失望。在希望越来越渺茫的时候,她竟然回来了,坐在他原先为她安排的座位上,微笑祝福他。马乐第一次感觉到他的音乐里有一种来自最深心处的激情,使他几乎忘了他是管弦乐团的其中一位表演者,沈鱼是其中一位听众。他好像单单看到台下有她。
  翁信良坐在沈鱼后面,几乎嗅到她头发的气息。她的头发已经很明显没了那股泳池消毒药水的气味。他没想过竟有一天他要从后面看她,而另一个女人在他身边。偌大的演奏厅,仿佛只有三个人存在--他、沈鱼和胡小蝶--一个解不开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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