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故事2:此地不宜久留(21)

2025-10-10 评论

他的天才,当然是关于音乐。

小河总这样介绍自己:“小河,原名何国锋,1975年生于河北邯郸,是田巧云和何萍所生的第三个儿子。”1995年,何国锋在部队当了三年兵之后,和战友跑到了北京,组乐队搞音乐。那时候别人开始叫他“小何”,后来变成了“小河”。小河的音乐难以归类,民谣、实验、摇滚、噪音……什么都有,又什么都不是。他对自己身上的各种标签不以为然,常常有意地打破界限,尝试各种可能,音乐在他身上,像无比认真又无比癫狂的游戏。

很多人是在三里屯南街的河酒吧认识小河的。在舞台上,小河有一种天赋的掌控力。有时,他先清唱,低低地念,手一伸,喊“一、二、三”。观众知道,这个时候乐器要进,大伙就特别high。High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住,又开始念。于是所有人都被调动了起来,沉浸在一种很神奇的快乐当中。有时,他歌唱一个县城青年的街头生活,“野孩子”乐队的手风琴手张玮玮说:“他几乎能把那条街的氛围唱出来,你能感到那天空气的温度、气味、心情,甚至你那天穿的衣服——你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

2010年,小河开始了一项计划,叫“音乐肖像”。每个月,他去全国各地见一个陌生人,和他(她)相处一两天,然后为这个陌生人写一首歌。

“音乐肖像”的初衷,是小河希望寻找另一种创作音乐的方式。他感到自己正在遭遇创作的困境,大部分时候,他等待灵感来临。有时,他在梦中写歌,梦里面,歌词像钢蹦一样一个个蹦出来,醒来以后,他赶紧把歌词记下来。他想,要是永远这么等,估计会“疯了”,“抑郁症不就这么得的吗?”

“音乐肖像”是另一回事。遇见一个陌生人,就要完成一首歌。创作的方式从被动变成了主动,小河说:“你必须要写这个歌,无论你喜不喜欢他,你都要写歌。”

他在豆瓣上发了一个活动邀请,很快接到许多邮件申请。2010年1月,他来到安徽颍上,见了第一个陌生人——一名叫王刚的乡村教师。

王刚是个80后,教语文,爱好文艺,敏感又多情。他听过小河的第一张专辑《飞不高的鸟不落在跑不快的牛背上》,很奇怪专辑名字怎么这么长。他最喜欢的歌手是周云蓬和左小祖咒,能见到小河,使他感到离偶像的距离一下子变近了。

临见小河前,他把这事告诉了村里的人。“小河?没听过。”“这个人上过鲁豫有约。”“噢,鲁豫,知道。”

初次见面,有点生分,但距离感很快消失了。小河一点儿也没有他想象中歌手的“范儿”——留长发,穿皮衣,带金属链子。相反,他穿了一件军大衣,看着和县城青年没什么两样。他们一块抽烟,小河掏出一盒白沙,王刚挺奇怪:“你们北京的文艺青年不都抽中南海吗?”

王刚带小河去学校听他上课,中午坐在院子里聊天晒太阳,晚上,一块去县城吃大排档,王刚执意叫上两个女老师:“有女老师陪气氛好。”吃完饭,他们去KTV唱歌。

那晚,俩人都喝醉了。他们合唱了一首《女儿情》,唱完情绪激动,互相拥抱。王刚对小河诉说了县城的苦闷无聊。大学毕业后,为担起抚养年迈父母的责任,他回到家乡做了一名乡村教师。他说:“有一天,我和一个同事走在街上,不知怎么搞的,我们聊到了岩井俊二,这是我知道这个人以来第一次有人跟我提他,我觉得挺好的。小河,我们俩生活在不同的地方,我特别想把你当成普通朋友看待,你会不会有一天想到我?还是我只是你作品里的一个元素?”

“我怎么才能忘掉你呢?这是一个问题。”小河说。

回到北京之后,小河又见了一些人:失聪的想当模特的女设计师、在丽江开咖啡馆的老板、矿工、女同性恋和行为艺术家。每个月,他“从自己的小花园走出来,走进别人的小花园看一看”,很多场景让他意外。

4月,他去山西阳泉见了一名叫侯存栓的矿工。侯存栓有一身西装,在从租住的窑洞到工厂的更衣室这十几分钟的路上,每天他都认真整齐地穿上它。小河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考虑到,假设有一天走出这门就再也没机会回来?”

到6月份,小河发现自己是带着一种“猎奇的心理”在选择人物,以至于几个“肖像”或者代表了某一社会阶层,或者有某些不同于众人的明显特征,而小河最初的设想,是给一个“普通人”写歌。他发觉自己下意识地把普通人“分了等级”,觉得边缘化的人才是普通人,这“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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