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沅毫不犹豫地回答:“那是我们初中教科书的内容啊。我还记得我当时学了后仿着为水仙填了一阕词,词牌名是《如梦令》。用到了里面的‘亭亭净植’四个字。”
老骆看了荷沅一眼,发动车子,缓缓滑出停车场,到了大道上,忽然低声吟诵,“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枝不蔓,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莲,花之君子者也,……,莲之爱,同予者何人。……”老骆将其中不相干的全部去掉,念到最后,声音低徊,形同叹息。此后便不再说话。
荷沅听了心口如被大锤重击,坐在位置上也无言以对。跑车矮小的空间里只闻隐隐的发动机声。
老骆送荷沅到宾馆,没走地下车库,直接开车到大堂门口。车子停下,荷沅有点茫然地看向老骆,不知道说什么好。老骆也是看着她,一言不发。终于,后面有车赶到,门童不得不来敲车窗提示。荷沅这才醒悟过来,做梦似地说了声“再见”,出去将门关上。老骆见她不走,怕她在寒风中站的时间过长,便径自开走。荷沅还是呆立了会儿,实在冻不住,这才回屋。
回到房间,辗转反侧,心中很明白,低吟中,老骆已经表明了爱意,“莲之爱,同予者何人”。也为两人的关系定了基调,“远观而不亵玩”。惟其如此,才回肠荡气。
而与此同时,“背叛”两个字也同样清晰地浮上荷沅的心头。她明白无误地感觉到,她喜欢老骆,享受与老骆在一起的时时刻刻,对老骆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动。这种心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初见面时候吗?很可能是,否则不是没人对她表现过好感,而她却对老骆反应如此激烈。其实,那时她可能已经不自觉地意识到老骆的危险了吧?难道真如老骆所言,她是他的一根肋骨?她答应老骆圣诞夜的邀请而没告诉祖海,她送老骆领带与领带夹,这些是不是也是她下意识地表达对老骆的好感?
脑子混沌了半天,躺在床上再躺不住,枕头似乎变得坚硬无比。“霍”地起身,环视着一屋子的黑暗,脑袋里有个声音严厉地告诉她,“梁荷沅,你的心背叛了婚姻,背叛了那么爱你的祖海。你很无耻。”对,她背叛了,她的心出轨了。不管对老骆的动心是积极主动还是消极被动,她的心都是出轨了。荷沅感觉,她的错绝对不亚于祖海与那个青花瓷脸的女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梁荷沅,你真不是个东西。”第一次,荷沅从心里彻底地否定了自己。
一夜无眠,等天际一丝亮光透过遮光帘坚强地照射进房间的时候,荷沅逃也似地收拾所有,飞快退房找车去机场。她想尽快离开北京,逃离这个她的行为不能受她意识掌控的地方,不让自己一错再错。很运气,她几乎在最后时刻持号在窗口前等到一张退票,等她小跑办完手续登机,几乎是她一落座,飞机便滑向跑道。
飞机起飞那一刻,荷沅被惯性压紧在位置上,她忽然想到,这就回家了吗?她还有脸回家,回那个被称为心灵港湾爱的锚地的地方?她还有脸见一直宽容对她的祖海?她茫然失措,进退彷徨,可飞机还是带着她坚定不移地往家的方向飞回。
一路之上,脑袋几乎一片空白,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再往深里想,她都想抽自己的耳光了。但是,更不能想到老骆,不知道对老骆是什么感受,想起他,一颗心死水微澜。从没跟人如此投契,所有方面,似乎他是她身体的另一部分,就像物质与理论上的反物质。老骆的肋骨之说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他说得出做不出,她做得出说不出,如此而已。
下飞机的时候,习惯性地取出手机,习惯性地翻出储存的第一个号码,可又忽然呆住,一只手指彷徨地停留在通话键上不敢摁下去。怎么面对祖海?怎么跟他说话?需不需要向祖海坦白?坦白了如何,不坦白又如何?她不知道。所以她不敢打出电话,匆匆将行李甩上出租车便直奔公司。幸好还有工作,否则将何处可去?
与市场部门开会,检查工作,分派任务,一早上过去得很快。众人只见到梁总监苍白着一张小脸,但也只是等闲视之,她经常如此拚命工作的,不是一次两次。中午吃饭,荷沅看着只会反胃,虽然上午也没吃什么。硬撑着吃下一点,回到办公室里最后还是吐掉。最后还是一杯牛奶了事。自作孽不可活,不能扇自己耳光,胃也会自动跳出来惩罚她。吐了反而心中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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