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和*喝了不少酒,摇摇晃晃地走在长满栗树的长街上。
*突然很机警地跳过一条狗粪,一边走一边咒骂:“巴黎就是狗屎多!”
/走在前头,暗夜里,远处不知什么地方一盏灯还高高地亮着,像灵堂里的一盏长明灯。
8
窗外,漫漫长夜缓缓的月光,/坐在他那间小公寓的地上,啃着从餐厅带回来的卖剩猪脚,这是他在潦倒日子里最丰盛的食物。
那个雨天,+无意中从阳台上用望远镜看到他在对面一幢公寓的楼底下歇斯底里地弹琴。虽然琴声被雨声盖过了,但他的动作和音感震撼了+。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手指每一下落在琴键上,竟好像与那淅淅沥沥的雨声同歌。她吃了一惊,告诉自己,一定要教这个学生。
然后,她撑着雨伞跑来,在最苍茫的时刻,救赎了他。
9
/走到楼下拍*的门。
*朦朦胧胧的来开门。
“你有没有钱?”/问。
“你要多少?”
“你有多少?”
*在床垫下面翻出一叠钞票,那里有几百法郎。
“我现在只有这么多。你要钱来干什么?”
“回香港。”
“你刚刚那样花钱,现在又问我借钱回香港?早知道不用你请去看艳舞!”他咕哝。
“你只有这么多吗?”/一边数钞票一边说。
“你还想怎样?”
“我回去送一个人。”/说。
“又要交租,又要交学费,我哪来这么多钱?真是怕了你!我明天去银行拿好了,我户口里还有点钱。”
“不用了,我找以前的女朋友想想办法,每个人借一点,应该可以凑够钱买一张机票的。”他说。
*笑了:“那你不只买到一张机票,大概可以环游世界了。”
10
/靠在甲板的栏杆上,遥望岸上那座教堂的圆顶。他是回来送葬的,此刻却在渡轮上。
就在推开教堂那道圆拱门的短短一瞬间,他听到萧邦的《离别曲(5)》,他的手僵住了,立刻缩了回去。虽然隔了这许多年,他马上听出是谁在弹。只有她才能够把《离别曲(5)》弹得那样诗意而破碎,宛若在风中翻飞而终究埋于尘土的落叶。这些年来,她进步了不少,已经不可以同日而语。
他颓然坐在教堂外面的石阶上,再没有走进去的勇气。
11
一晃眼十六年了。八岁那一年,他和李瑶都已经是八级钢琴的身手。+替他们报了名参加少年钢琴家选拔赛,首奖是英国皇家音乐学院的奖学金。
那是个冬日的夜晚,天气异常寒冷,钢琴比赛的会场外面,陆陆续续有参赛者由家长带来。/跟在舅舅后面,他身上穿着一套租来的黑色礼服,脚上踩着那双舅母前一晚帮他擦得乌黑亮亮的皮鞋,一副神气的样子。然而,他冻僵了的手却在弹大腿,把大腿当成了琴,一边走一边紧张兮兮地练习待会要比赛的那支曲。
前一天晚上,他听到舅舅跟舅母说,要是他输了这个比赛,便不要再学钢琴了。
“弹琴又不能混饭吃!”他舅舅说。
徐义雄是个脚踏实地、办事牢靠、属尽职守的邮差,还拿过几次模范邮差奖。/的父母死后,他把/接回来抚养。他是不情不愿的让/去跟+学琴的。他压根儿不相信艺术可以糊口,只想/努力读书,有个光明的前途。那么,他也就是尽了做舅舅的责任。
/的爷爷是个二世祖,靠着父亲留下来的一点祖业,一辈子从没做过任何工作。/的妈妈中学一毕业就嫁了给他爸爸,从没上过一天班。
这两夫妇很恩爱,婚后住在薄扶林道一幢布置得很有品味的房子里,过着优越而附庸风雅的生活。/四岁之前,身上穿的是质料最好的名牌童装,生日会不是在麦当劳而是在乡村俱乐部举行。三岁那年,他已经去过巴黎,虽然他事后完全没有印象。
直到这对夫妇交通意外身故之后,大家才发现他们因为挥霍和不擅理财,早已债台高筑。
徐义雄很疼他姐姐,但他无法认同她过生活的方式。他觉得他有责任保护/,不让他走父母的旧路。
这次输了的话,就证明他不是最捧的,那又何必再浪费光阴?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在学钢琴,成名的有几人?
会场外面,有人在/背上戳了一下,他知道是两条手臂于是立刻垂了下来,装着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走到他身旁,朝他淘气地微笑,脱下手套,伸出双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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