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
“我……冷……”
一切瞬即消逝无踪。
――静一头顶的长明灯一闪,无声灭掉。
原来法事结束了。
他已经在内坛收拾。
他的身心没动过。他一直在这儿吗?连自己也迷糊了。从没如此软弱过。
静一忙攀上去重燃长明灯。
灯亮的一霎,他见到人影。
俯视,是青绶夫人――不,慧青。已剃度的光秃的头颅,被摇闪的火光映照明亮。
静一下梯,着地。
还是慧青打开话题:
“我见到先人的亡灵了。”
静一不虞有他:
“我也见到娘。:
“哦,病故的吧?“
他一时迷情入世,极其伤感:
“受过一刀之劫苦。阿弥陀佛。“
慧青没作任何反应。她只心中有数地望定静一,在他一语之后。
当其他和尚和小沙弥进进出出地搬抬杂物,静一孤寂地在大殿中,孑然一身,无亲无故。
他一直是个好和尚,他的心池如琉璃平滑。
伤感和颓丧突袭而来,人从没如此软弱过。――原来他也经过生离死别。谁说爱恨不可怕?
慧青已不知何时悄然退去。
一个十四岁的小沙弥望着宝幡:
“宝幡在动呢。“
另一个,十五岁,道:
“是风在动。”
静一强撑着。急欲回到禅房。
“喝!风没有动,宝幡也没有动,那是你俩的心在动。”
小沙弥面露敬佩神色,恍然大悟。 29
他在禅房先点燃上妙好香一支。
环绕着彤云禅院的翠竹如墨,大地已抖开一道黑纱,夜色极苍茫。星斗阵列,迎客的松树早已倦眠。
静一马上盘膝打坐,一如过往那苦行忏悟的日子。他曾经努力于无忧无悔无爱无恨,他亦曾身心轻利,得好瑞梦。
但今晚……
一阵幽风。
和尚无故心念一动。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是秋天寒意么?
他一运丹田内火,继续默念“心经”。
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寒意退了。
香气随袭。
有一双秀长的凤目在窥伺。
安定心念。佛无魔不成。
静一的身体在静中略晃动。那气,有点乱,叫他的头轻摇。如应如拒。若即若离。或瞋或痴。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
人极软弱之际,便遭乘虚而入。
不。
“师傅!”
红纱巾在他脸上轻拂而过。
红纱巾!
坐禅中的和尚分明感应了。红。
一张眼,她就在了。是她!
“我冷。”
红萼衣丝罗襦裙,雪肤红唇。
静一无情地又闭目静修。他知道,一旦妄心流转,不在话下在魔外道,驱之不去。
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一只轻软玉手,抚摸他手、臂、肩。还有……
“欲”是汝初军。忽警觉。
抚摸至他头颅了。舒适写意,静一吁一口气。
魔随人自心所生。他奋力一摇首。
“此处又没旁人。”女子道,“我只想取暖。”
他狠着心不答应。
女子迳自接近。笑:
“我来了?”
蠕动一下。再近一点,化作蒲团。
“石彦生,可怜我是为你而死的!”
静一震撼了。
蒲团又蠕动,他无法安坐。蒲团一如柔软肉体,他渴想已久。有一只手,伸入袈裟。我冷。
和尚坚持闭目不动。
女子又向他耳畔嘘气,自孔道入,直透五内,如一匹快马急驰,毫无秩序。静一挣扎,心乱如麻。
――玉手忽地一抓。
她抓住他下体不肯放。
如遭雷殛。赶忙拚尽力气,欲一弹而起。面红耳赤,表情复杂。不不不。
蒲团不知廉耻地包裹住静一。
女子妖艳睨他一眼。捺住不准动。
“师傅何需怕我?”
她肉体温暖芳香,如一床好被。
他只觉受用,身下蠢蠢欲动。陡地胀大,要觅去处。
夜更深。
大地昏黑如墨怒泼,不可收拾。众皆失明,因而大胆。
黑暗中只见红萼的双眸晶亮,泛水光。
墨云层叠漫卷。
“我不过想令舒服吧。”
暖意融融。像有人开始给他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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