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沂和孙用蕃正在烟榻上抽早上第一口烟,张茂渊就进来了,质问道:“你犯法了你知不知道啊!”
孙用蕃一听立刻坐起来冷笑:“哟!是来捉鸦片的吗?”
张茂渊不屑一顾地说:“我一点也不关心这个!张家祖产就这些,你尽管吸吧!吸完了也就完了!”
孙用蕃的脸一阵青一阵紫,张茂渊不理她,只对着自己的哥哥问:“小煐做错了什么要这样使蛮动粗的?”
张志沂狠狠地说:“就凭她敢动手打她继母,我就该把她打死!不知好歹的东西!”
张茂渊仔细盯着孙用蕃说:“我说这家里没出过这么大乱子,孩子从小也不是这种暴烈的性子,事出有因!哼!想想小煐纸扎似的人,风吹都飘,你说她动手打蚊子,我还信!你说她动手打人那真是新鲜!”
孙用蕃这一来脸上挂不住了,愤然起身说:“你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我造的谣,我生的是非!你把姓黄的那个女人领远一点这个家就平静了!”
张茂渊有意要刺痛孙用蕃,却忘了顾忌兄长,冷笑说:“我就知道你是醋坛子里兴风作浪,你也太抬举家兄了!我告诉你,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啦!人家现在已经有了好的对象,是英国人,我们都见过的,都觉得挺好,人家前途一片大好,没有半点意思要吃回头草!我拿项上人头来担保!”
张志沂听了这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黄定柱从一旁解释说:“妹妹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觉得小煐天分不错,又肯用功,应该让她在学问方面多下工夫,她想安排她去英国念书也只是想替她找个好一点的学习环境。”
张志沂眼里的妒恨没有人察觉,他愤恨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谁出钱?她身边那个男人给她出钱吗?”
张茂渊大声说:“经费由你负责,你也不能就甩耙不管。”
孙用蕃冷冷甩出一句:“我们没那个钱!”
张茂渊气极反笑:“不会吧!两管烟枪就把张家都给烧光啦?”张志沂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他举起烟枪朝张茂渊摔过去,报复她刚才那一席话。张茂渊的眼镜被烟管打碎,镜片割伤了眼皮,淌下血来。黄定柱忙上前拉住,张志沂大吼道:“这两个女人我受够了!我张志沂这辈子一半是毁在她们手里,我怎么样也不会再让她们把小煐给带走!”张茂渊拿手帕捂着眼角的伤,被黄定柱拉走。
张爱玲隔窗看到父亲和他们拉扯着出了大门,绝望地在空房里捶着玻璃大叫:“放我出去!”她拿起凳子猛力一挥,窗上玻璃碎片四散。张志沂回来马上叫家里的用人把打破玻璃的那一扇窗直接用木板封死,光渐渐被木板遮去。 张爱玲背靠着墙坐在炕上,冷眼看着下人把屋子里堆放的东西都搬走,大约是防她再得手任何东西砸毁玻璃或帮助逃亡。老管家指挥着下人,张爱玲看着他,老管家避开眼神,继续催促下人。
女仆清扫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可能是防她自杀,门口站着两个有的根本没事干,是专门盯着她,怕她趁乱逃走。张爱玲瞄着每一个人,判断他们的意图。
她发现其中有一个女仆偷偷看她一眼,对她有一种同情,她们眼睛一对上,那女仆就避开了,拾着扫把出去。
张爱玲是倔强的,做出蛮不在乎的神情,她想就算要逃走她也一定要用一个他们想不到的办法。
墙上原本有两扇窗,一扇被她砸破钉上了木板密不透光,看上去像毁了一只眼的独眼龙。另一扇没有钉上木板的窗成了张爱玲惟一的希望,虽然外面有防盗的铁条护栏,但是起码她可以看得见外面的世界,外面也就可能看见她。
她留心到屋角有一捆粗麻绳,这对她来说是相当管用的,她怕下人看见一并拿走。她越害怕就越忍不住要去看它。管家又进来了,张爱玲赶忙把眼睛转向另一面墙壁。
不久,她听见门砰的一声关上,紧接着咔哒一声锁上,是一般家里的钥匙孔锁,又紧跟着铿锵一声,像是一道实心铁的横拴。房子空了,声音回响震荡。张爱玲的心沉落到了底。
她慢慢地转回头来,害怕连最后一丝希望都会落空。绳索果然被拿走了。张爱玲恨得起身直跺脚,她急着四处搜索看看是否有任何可用的东西遗漏下来。空无一物,除了她和这张红木炕。她望着生了青霉的白墙,想起“家徒四壁”这几个字,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在这样一个空荡荡的屋子里呆过,可怕的冷清。
突然,她发现一扇像落地长窗一样对开的玻璃门,蒙着厚厚的灰,最初大概是被堆放的东西遮挡,所以没有注意到。她欣喜若狂,奔过去用力拉开那扇落地窗,才发现外面只是一个悬空的小阳台,哪里都不能去。这半楼高的小阳台正对着后院,门房就在眼前,下人每日从这里穿进穿出,门卫此刻就正抬头看着她。她退回空房,抵着门,感到绝望,苦思逃走的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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