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有大量的时间,浪费在与普通牙刷的互相依存上,从黑暗的青春期开始。就好像大浪淘沙,来势汹涌,身不由己。她走在超市里寻觅一柄牙刷的姿态,看起来是一个悲剧的形式。再怎么走,也是在超市里。再怎么找,找到也只是牙刷。每天刷完牙,就还是失望。
好的男人,能够帮助一个女人提升自己。带她摸索灵魂的另一个层面,替她打开一扇门,看到别处的天地。她因此而更喜欢那个新的被发掘的自己。被一双聪慧的手雕琢,有了高贵的线条。她获得改造。
而这样的男人。非常少。并且他们会在塑造完一件作品之后通常有倦怠之心。因为他们不是牙刷,不能被用来日日夜夜使用。
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态度,要么如同隔岸观烟花,心里惊动,无关痛痒,满目照耀。
要么就是冷暖自知,血肉纠缠,不依不饶。她从来都没有中间状态。 又六日未完成
夏天他不爱开空调,一只小小的简易电风扇发挥了极限功能。即使如此,还是觉得很闷热。窗外是酒吧街雨后的喧闹声音。霓虹映照到房间里,墙上浮动明灭的光影。
他们站在卧室的大床边。仿佛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有众声包裹,反倒有了沉着。都不想草草了事。他脱掉她的衣服,用手指和嘴唇,一寸一寸地启动她的身体。光影游动到她的背上,反射出白光。肩胛上一对挺立的蝴蝶骨。瘦的。拘谨的。
他看到她肩背部左侧有一道发炎中的伤口,渗出脓血。低下头去舔它。她在黑暗中笑起来。笑声细小而清脆,仿佛少女的声音。她说,你得咬我。轮换地来。先咬得我疼,然后再舔。她背上的那道伤口,使他专注而紧张。他用手抓住她润湿的大把发丝,贴在她的腰上。她说,我不想与你做爱。他说,为什么。她说,因为我还没想好。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她轻轻地笑。在黑暗中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鼻腔堵塞。
怎么了。
没什么。我经常这样。常常会哭。
就如同她的笑从来都不是代表快乐。她的哭泣也没有任何意味。她说,好了。我们说会儿话吧。拿了裙子和内衣,非常沉静地一件一件穿上。态度有明显的生疏,仿佛想退回到她的世界里去。
他们又回复陌生人的状态。她不再信任他。那种把身体交付给一个陌生人的信任,在她的精神里其实并不存在。
可以喝一杯什么吗。
加冰威士忌?
好。 又十六日睡着
他们一起躺在床上看DVD,中间摆一只烟缸。床单上有烟头烫出来的微小破洞。她经常会突然感觉软弱,独自起来坐在大床对面的椅子上抽烟。
房间里回旋沉着的英文口音。电脑发出咯嗒咯嗒硬盘转动的声音。放了一半的CD再次卡住。马路上有汽车的喇叭声。灯光在白色墙壁上投下影子。看到屋顶原来很高。房间里因此显得空旷。赤裸出树枝一样的身体。儿童的气味。液体流进身体里面,寂静的声音。轻微振动。
贫乏的生之现实。相爱。时间因此被灼伤散发出热量及芬芳气味。翻来覆去。阴暗房间里有缠绵声调……那歌里唱着,从未听你的拇指撩动花瓣的声响,从未真正放手所以以为拥抱会漫长。
她在他睡着之后,听他存在电脑里的音乐。是他以前爱过的年轻女孩一首一首放进去的。那个比她小十岁的女孩,在六个月之前失踪。似乎是更为深刻的感受。两个陌生人之间的突兀爱恋。
又二十日孤独
他说,希望到了三十岁的时候,不会像现在这样孤独。整天形影相吊。是这样贫乏的没有任何意义所在的孤独。
她说,我在变老,但现在还是和二十五岁的时候一样的孤独。孤独和年龄没有关系。只要你活着,就会是孤独。
房间漆黑。破碎玻璃窗外面的光秃树枝。电脑显示器依旧散发苍白的辐射光。黑暗中,她坐在椅子上。抽了一根烟。没有归宿。 又二十五日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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