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姐姐一阴一阳嘲弄的笑声,玉蝉一阵一阵感到气往胸里憋。姐姐、社娃、姐夫、玉山叔,面目那么相差相背!看着姐姐猖狂的神气,玉蝉说:“人,得为集体办好事,大家才尊重你……”
“啊呀!没看出,咱们家还出了个活雷锋!”姐姐更加刻薄地挖苦说,“你要学雷锋吗?太迟咧!六十年代的雷锋,八十年代不兴时啰!现在兴时喇叭裤,长头发,想法子多挣钱……”
“总得是合理合法挣钱!”玉蝉说:“要是大伙都自找门路做合同工,生产队就没法子搞了!”
“这是不可能的!农民不可能都进城做合同工!”姐姐脸一横,“事实上不可能!”
“没有我这样个好姐夫!”玉蝉急了,赌气说。
姐姐脸一愣,一红,满是煞气,噎得半天说不出话,眼一沉,几乎是哭溜着腔调数说起来:“你甭跟我抬歪杠!我为啥来?前几年,家里买黑市粮没钱,寻我!过年过节过不去,寻我!把我搅得不得安宁!”说着说着就冒起火气来,“你有志气,你热爱农村,你‘人活着为革命’,为啥花钱时就寻我?”
玉蝉儿反不上话来,感觉自己处于难堪的劣势中。前些年,农村缺粮,劳动一年倒欠款,确实花了姐姐不少钱!花了人的钱,自己有理也气短!姐姐从来不把稼妹妹的话当一回事啊!因为生活上多年受到姐姐的接济,爸和妈对姐姐信崇得跟正宫娘娘一般!家里的事,都得听听姐姐的意见,妈在人面前出口闭口都是“俺大女咋说咋说!”当她和社娃有了那层意思以后,玉山叔兴蹦蹦地去给两家老人说合,社娃父母自然没啥意见,她的父母却轻轻把玉山叔给推出门去了。爸爸只笑不开口,拿眼睛瞟着妈。他拿不住家里的事,家里的万事都由妈作主。而妈万事又都要由姐姐给她作主。“等我跟俺大女子商量一下再说……”玉山叔心里凉了!社娃眉里愁了!这个婚事没提成,倒引起妈和姐姐的疑心和戒备……结果把她给弄到城里来!说是来给姐姐看娃,来了就活动合同工的门路。她婉转地给姐姐说,带了几个月小孩,她还是想回乡下去,既然合同工那么难,别让姐夫折腾咧!姐姐毫不动摇,硬是要妹妹按她的主意办。她不敢违拗姐姐。她知道姐姐在家庭里位置。什么婚姻自主,自主不了嘛!她感觉畅快的青山坡,枣林沟,她钟情的亲爱的社娃哥,只好成为甜蜜的记忆了!她不甘心,夜晚老是做梦,梦见青山和社娃,人的感情又多么奇怪……
“我为了啥?”姐姐息火了,“你好好想想。”
玉蝉不想说啥,一个穷庄稼妹子,在姐姐眼里,懂得什么呢!
“你今天回去,让大小队盖上章子!”姐姐说,“明天早晨来,水紧好捉鱼!”
“正好!”玉蝉心里一亮,“我正好可以去县医院,看看社娃哥!”她把表格装进兜里。
时在秋分。正午一过,山区就显出秋高气爽的景象。一阵小雨过后,太阳洒出格外绚烂的光芒。青山、溪流、梯田里的玉米,河川里泛黄的稻谷,涂上一层金色光彩。空气里溶汇着五谷成熟的郁郁香味,透人心脾。
玉蝉推着自行车,爬上十八盘的山顶上。她顾不得多看可爱的熟悉的山野,就又翻身跨上车子,顺着公路下坡了。出过汗的脸上,经风一吹,舒适极了。
刚到沟底,远远可以看见枣林沟所泛出的一片青色,清风送来枣子的清香,隐隐听见摘枣的社员嘻嘻哈哈的说笑声。玉蝉跳下车子,伫立在那儿,眺望着。多么亲切迷人的青山……
“蝉儿,我给你看个把戏儿——”社娃神秘地说。
她跟着他,从村子里跑出来,翻过溜马坡,钻进酸枣沟,一满是红石山坡,一满是乱蓬蓬的酸枣棵子。这个烂山沟里,有什么好看的把戏呢?玉蝉手上扎了两根枣刺,脸上也划出了血印,还是跟着社娃往沟里钻。
“你看——”社娃停住脚,站在一块坡地上,指着一棵被截掉了枝条的酸枣棵子,揭开了秘密。
“啊呀!接活了大枣!”玉蝉看见,那棵被截断的酸枣裸子,用塑料皮儿包扎着,冒出一根大枣的枝芽,一筷子高了,青绿水嫩,茁壮精神,她惊奇地喊,“你怎么嫁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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