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蒋爷爷什么也顾不上了,坚强地从雪地里爬了起来,一路奔出了福利院,还在门口的登记簿上签了个字。
坐上路边招揽到的车,司机正问着他要去哪里,便听后座传来“哎哟哎哟”的吃痛声。
司机扭过头,有些担心:“爷爷您还好吗?”
蒋爷爷声音颤抖:“送、送我去最近的医院……”
于是,他出现在了这里。
因为年纪大了,不熟悉城里的医院,又因为在雪地里摔倒行动不便,需要其他监护人陪同,他便有些心虚地给孙女蒋元圆打过去了电话。
后来,她打电话叫来了她哥蒋随风。
这是来A城后爷孙俩的第一次见面,病房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绷起来。
蒋随风一眼便看见了蒋爷爷手里攥着的糖果,眉头瞬间蹙起,大步走到他的身边,从他手里夺走了这枚糖果。
这糖果的包装很熟悉,是过年酒席上经常能够见到的,叫“小龙人”,一款奶味很浓的糖果,米米就很喜欢吃,不过他在电话里委屈巴巴地说小爸爸怕他蛀牙,每天就只给他吃两枚。
蒋爷爷还未反应过来,手里便空了。
“您血糖那么高,医生早就说过要戒糖,您还吃这个。”蒋随风一边说,一边直接将这颗糖果丢进了病房内的垃圾桶里。
终于反应过来的蒋爷爷直接炸了。
他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直接跳下了床。
蒋随风和蒋元圆皆被惊到了。
不待二人反应,蒋爷爷已经单脚跳着来到垃圾桶前,将里面的糖果捡了起来。
幸好里面还没有装任何垃圾,干干净净的,糖果包装也没有受到任何污染。
直起身,对上孙子孙女的视线,原本还有些生气的蒋爷爷忽然心虚起来,嘴唇嗫嚅,为自己辩解道:“我不吃,我就是望梅止渴一下。”
说罢,又补充了句:“真的。”
蒋爷爷以前很喜欢吃甜食,后来蛀牙和血糖让他被迫戒糖,家里人也都监督着,毕竟身体健康可不是什么小事。
他的这句话显然没什么太大的说服力。
什么望梅止渴,望梅止渴到在雪地里摔成这样还攥着这糖不放?
蒋元圆忽然从肩上挎着的包包里掏出了一个徽章自封袋,将爷爷手里的糖果塞了进去,又去问护士台借用了订书机,彻底将自封袋封死。
从孙女手中接过被封印在小袋子里的糖果,蒋爷爷默默接受了现实。
算了算了,总比被不孝孙儿丢掉好。
反正他原本也是没准备吃的。
但因为是米米送给他的,他想留着。
装在这个小袋子里反而更好看了。
做完这一切,蒋元圆瞥了眼蒋随风,冷不丁开口:“我实习的医院还有事,必须得先走了,后面让哥来打点吧。”
蒋随风冲她点点头,知道她是在为自己和爷爷腾出两个人的空间。
蒋爷爷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回去的路上小心。
也就在这个时候,蒋随风收到了景致的微信消息。
蒋随风低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景致为什么忽然问他爷爷的名字,但还是飞快打字给予了答案:【蒋振兴】
老一辈的名字大多有着类似的宏大寓意,蒋爷爷的名字也是如此。
对面收到他的消息,上方瞬间显示“正在输入中”的字眼。
蒋随风疑惑等待着,蒋元圆正在收拾自己的包,准备离开。
蒋元圆离开病房的时候,景致的消息终于发送了过来。
是很长的一段。
景致:【还记得米米昨天和你说的那个笨蛋爷爷吗?今天米米又见到他了,他送了米米一个折耳猫剪纸,但是我到的时候他突然消失了,米米让我去找他,我找了很久,在门卫室的登记簿上看见了“蒋振兴”的名字,所以来问你了】
答案已经很明朗了。
爷爷偷偷去福利院见了米米,但怕被景致认出来,仓皇而逃。
这次摔倒应该也是在福利院摔的。
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福利院,为什么会接触到米米。
难道说那颗糖果是米米送给他的?答案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想起方才老爷子那么宝贝那颗糖果直接从病床上起来去垃圾桶里捡回来的画面,蒋随风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姑且算作是好兆头吧。
蒋随风当即将这边爷爷摔倒在医院办理了住院的消息告诉给了景致。
景致:【……】
景致:【你先别跟他说我们已经发现了】
蒋随风自然明白,老人家嘛,好面子,为了躲景致都摔成这样了,再让他知道已经被发现了,无异于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双方都会觉得特别尴尬。
更何况还涉及性取向和他们在一起的事儿,必须得慎重再慎重。
匆匆回了景致的消息,蒋随风收起手机,一抬眼便对上了病床上小心翼翼的眸子。
视线刚对上便像被烫了一下似的,对方飞快垂下了眼睫,像小孩子一般手指在装着糖果的袋子上捏了捏,十分刻意。
蒋随风主动开口,给了老爷子台阶下:“工作上有点忙。”
不管怎么说对方都特地来了趟A城,还去见了米米,送了米米折耳猫剪纸。
那条短信的事虽然没有完全揭过去,但一码归一码,没必要在现在这样的场合揪着不放。
这么说也是在掩饰自己方才看手机的行为,让爷爷以为他是在处理工作。
蒋爷爷听罢又抬起了视线,闷闷嗯了一声,“年底了,是会更忙一些……今年什么时候放假?几号回去过年?”
蒋随风答:“放假时间还不确定,应该和往年一样,除夕前一天晚上回去。”
蒋爷爷又捏了捏手里的小袋子,嘴唇翕动,很想说点与过年回家有关的事情,但又没办法说出口,最后就只吐出一句:“我已经没什么事了,工作忙的话就先处理工作吧,需要的话再叫你们。”
倒不是在赶人,只是今天确实是工作日,元圆那丫头就是被他的电话从实习岗位硬拉过来的,随风肯定也是一样,孙儿们都长大了,有了各自的工作要忙,不能太给他们添麻烦。
他已经检查过了,躺在病床上休养就行,不需要人一直陪着。
蒋随风听罢也没推拒,只是说:“我晚上下班来医院陪您,明天早上上班再走。”
相当于晚上过来陪护了,反正回家家里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还不如来医院,还能跟爷爷畅谈一下人生。
而且,他还有另外一个打算。
蒋爷爷嗯一声,“去忙吧。”
蒋随风离开前佯装忽然想到什么,问:“对了,您是在哪儿摔的?陈爷爷知道吗?”
还以为已经蒙混过关的蒋爷爷:“……”
蒋爷爷手中捏袋子的速度更快了,含糊道:“就是散步不小心摔了,还没告诉给老陈,待会儿我打电话给他说一声就行。”
蒋随风点点头,唇角挂着一点浅笑,离开了病房。
蒋爷爷心中悬着的大石头彻底落了下来。
就这样,他在病房内一直躺到了下午。
中午,蒋随风给他叫了个送到病房的外卖,都是他爱吃的菜。
晚上,蒋随风带着双人份的晚饭来到病房,久违地和他一起吃了顿饭。
其实上次蒋随风出差回家的那趟原本也是准备一起吃顿饭的,但却不欢而散了。
这顿饭蒋爷爷躺在病床上面,身上因为摔倒还疼着,但吃得特别香。
蒋随风没有与他提起景致和景米米,只是说了些工作上的事。
其实蒋爷爷一直在等他主动说起他的男朋友和准备收养的孩子,但偏偏这回蒋随风迟迟不如他的愿。
以往蒋爷爷最怕他在自己面前说起这些,现在不怕了,他却不说了。
蒋爷爷被抓心挠肝的感觉折磨着,却又因为心虚不敢主动开口。
吃完饭,蒋随风起身收拾起了两人的餐盒。
看着他拾掇的身影,蒋爷爷喃喃说:“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原本还想亲手给你做碗长寿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