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了,不会了——
唐宜青要彻底抛弃谢英岚了。
晚上七点半,唐宜青背着一个便携的双肩包下楼,除了一些必要的证件,他什么都没有带。叫好的车已在路边等着,可临开了车门,唐宜青却定了几秒对司机道:“我差一样东西,等我几分钟。”
唐宜青狂奔上楼,微喘着将最前头的油画抓在手里,才总算搭上前往私人停机坪的路程。
他事先在手机上给订购的两张机票办理值机,若不出意外,林秘书现在应该带人在堵他的路上。
十字路口人流量极大的等红灯的间隙,唐宜青借着车流的遮挡,从后座下车,快速地换进陈子良派人来接他的车里——事后林秘书肯定会调天网的监控发现他这一行为,但那时唐宜青人已经在直升机上。
唐宜青的精神高度紧张,一小时后在停机坪见到了陈子良。男人阴沟里翻船,对他深恶痛绝,一来就问:“照片销毁了吗?”
他冷着脸越过陈子良,“一切等我顺利抵达港城再说。”
陈子良冲上来拉他,唐宜青见他的手要碰到画框,喝道:“别碰我的画!”
脾气大得吓人。陈子良真是看走眼,怄得想死,又不敢拿他怎么样,看着他进了机舱,扯着衣领让准备启程。
唐宜青找好位置坐下,先打开双肩包确保浸泡在标本液里的猫没有被破坏,又找出手机把一开始编辑好的信息给林秘书发过去。他托林秘书转告谢既明,谢英岚的车祸当真是意外,就当他有错吧,这两年他该赎的罪也赎够了,并保证这一走后即便以后谢英岚苏醒,他也不会再跟谢英岚有任何联系。
短信发出成功他将手机关机直接摔出去,继而对陈子良说:“快点走。”
机长准备就绪,打了个手势,随行的空乘人员将机门关上。降噪耳机大幅度地隔绝了直升机螺旋桨转动的隆隆声,唐宜青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视角随着起飞的机器一点点攀升,璀璨的城市夜景逐渐收进眼底。
他突然听见从起伏的胸腔传来高频的心跳声,那颗心脏似乎进入了没有止境的生长期,不断地舒张扩大,挤得他整个胸膛像是要爆炸了。
好痛。唐宜青惨白着脸,大口大口呼吸都无法阻止那种痛苦侵蚀全身,他不禁微微蜷缩起来,然而在唐宜青摆脱这种无来由的痛感之前,熟悉的麻木已经制服了他的身体。
在万米高空之上,脱离了脚踏实地带来的安全感,却另有一种悲凉的狂喜占据了心头。他终于甩掉了谢家,甩掉了恐怖的谢既明,甩掉了谢英岚那个可怕的神经病。
无论用的是多么不堪的手段,他自由了。唐宜青自由了!重启人生!可喜可贺!
螺旋桨掀起的声浪还在继续,承载着唐宜青新生活的直升机在夜色里飞越了海云市的地界。今夜多云,漆黑的天际一颗星星都看不见,粗壮的橡树笼罩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一只只鬼手仿佛要朝室内伸去。
监护仪熟悉的滴滴声有如逃不开的梦魇一般如影随形。
这是个封闭已久的死去的世界,在今天奇迹地迎来朦朦胧胧的声音。
嘀—嘀嘀——嘀嘀嘀————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恨你,我恨你……感情的奇特之处在于爱与恨并不是泾渭分明。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谢英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那是一个远去的模糊的剪影,唐宜青走了,带着他对谢英岚的爱和恨一并决绝地走了。
谢英岚这一生都在被迁怒,被谢既明,被宋云微,被唐宜青,被亲密关系中最重要的三个人迁怒。他们都曾短暂地在某个时刻爱过他,却又残忍地在任意一个节点痛恨他。
但只有唐宜青跟他承诺过永远。
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在一起!
至死不休,阴魂不散!
谢英岚睁开了眼睛,见到自己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宜青一顿输出真把死鬼老公气醒了
英岚:做鬼都不放过你^ ^
第79章
港城是一个利欲熏心寸土尺金的都市。唐宜青曾经巴不得撇清,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了这里。
他换掉了手机号码以及社交软件的账号,彻底跟海云市的人与事做了切割。租下一间地段还不错的位处五层的老式公寓楼,花了三天的时间添置新屋。
隔邻是一位独居白领,见他搬来与他搭话,还替他丢了两次垃圾。总体来说是个好相处的邻居。
陈子良不止一次联系他,要他把底片删除干净。唐宜青目的已经达到,不想再多有瓜葛,应得爽快,照片全删之后将陈子良做拉黑处理。
到港城的头一个星期,唐宜青每天下楼刷存在感,他港话说得地道,又逢人三分笑,大家对这个漂亮得过了头的年轻人印象极佳,在楼下的面档食面鱼蛋都比别人多两粒。
唐宜青也不是闲的没事干非要跟这些人拉关系,但他到底怕谢既明不肯善罢甘休,哪天就找人把他绑了——至少到了那时,大家会发现他的离奇失踪,不至于悄无声息地死去。
如果真闹到那种地步,唐宜青不介意鱼死网破,把真的假的混在一起乱说一通,就算要他承认跟谢既明的“不伦之恋”他也毫不犹豫。
名声就是一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如果连命都没有了的话,博得一个身后名又有什么用呢?
即便他活不成也要拉个垫背的,让谢既明做现代臭名昭著的“唐玄宗”受人唾弃。
小半个月过去了,唐宜青总算稍安了一点心。也许是谢既明良心发现实现谢英岚不要为难他的“遗言”,又或许是在港城施展不开暂且拿不了唐宜青怎么样,总言之,风平浪静。
港城无雪,二月底,一派天真等春的紫荆花迎来了新生。一场凉凉细雨,拍落柔美花蕊,给棕榈路铺上一层鲜艳的花瓣道。
唐宜青从出租车上下来,穿深灰色及膝风衣,白肤乌发,身长玉立。他打着一把黑伞,凭借记忆爬上坡路,最终在一家独栋别墅门前停下。
开门的是保姆,“请问您找谁?”
“我找张老师。”
古色古香的小庭院里传来一道富有磁性的男声,“秀姨,是边个?”
穿着衬衫挽起袖口的约莫二十八九岁的青年出现在唐宜青的视野里,一见到唐宜青,微怔了一下,眼中闪过惊艳之色。实在是很平常的反应。
唐宜青朝对方微微一笑,“你好,我是张老师以前的学生,我叫唐宜青。”
“我妈不在屋企,你先入来。”
张老师是唐宜青九岁那年,唐宝仪通过业内一位导演引荐给唐宜青私下授课的大学教授,算是他的恩师。如今十几年过去,张老师已经是港艺的副院长。唐宜青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自然不是来念什么旧情的。
青年是张老师的儿子,叫魏千亭,如今也在港艺任教。不过教的是建筑学,这间别墅就是他的作品之一,完美融合现代和古典两种风格,很是情致。
唐宜青觉得自己今天来对了,他和魏千亭交谈甚欢,绕来绕去才总算讲到正事上。
“你想申请入学?”魏千亭沉思道,“这恐怕有点不好办。”
“是呀,所以我才冒昧来拜访张老师,看看能有什么办法。”
除了利用职权给他开后门,还能有什么办法?魏千亭笑道:“等我妈翻咗来,我会同她商量噶。”
“咁时候不早,我就先告辞咗。魏生,唔该你多留心啦。”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魏千亭送唐宜青出门,唐宜青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盈盈一笑,柔声道:“魏生,下次见啦。”
三天后,魏千亭给唐宜青带来一则好消息,让他准备好得意的作品,带他去见艺术系的教授,如果事情顺利,唐宜青就能着手入学的资料了。
唐宜青是狼狈从海云市出逃的,结果没想到临行前带走的那幅画派上了用场。谢英岚给他画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