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礼(108)

2025-10-13 评论

  说起来,唐宜青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莓果了,因为容易联想到不该想的人,提不起那个兴趣。

  他到水槽,打开水龙头,拿出篮子洗水果,一边提防身后的魏千亭,从余光看过去,魏千亭一语不发地坐在那里,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奇怪地半歪垂着脑袋,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唐宜青摘掉草莓蒂,不喜欢这种凝重的寂静,又说:“你要不要先洗个手?”

  椅子在地面划拉出略显刺耳的摩擦声,魏千亭起身了。

  唐宜青正想告诉他卫生间左拐,但魏千亭却是朝着他走来的。

  他皱了皱眉心,强迫自己站定了静观其变,如果魏千亭要是敢乱来,水果刀就在他手边,他不介意“不小心”给魏千亭见一点血。

  一股不属于人体温度的寒意在唐宜青两步之外停住了。

  好冷。

  唐宜青盯着发白水流里的红果,背脊不自觉地挺直了一点,手悄悄地伸向刀刃。

  身后的人开了口,音色冷冽如雪,带着一点冻骨的凉意。

  他缓缓说的是,“怎么连老公对草莓过敏的事都忘记了?”

 

 

第81章 

  哐当。一阵狂风将紧闭的老式对开窗猛然撞开来,吹得两侧的白纱群魔乱舞般发出猎猎声响,似乎又下起了雨,丝丝缕缕的夹杂着阴凉的雾灌进室内,冰粒子似的钻进了唐宜青的每一个细胞里。

  他无意挤爆了一颗草莓,软烂的莓果像爆浆的脑袋被他捏在掌心,流出的浓稠血汁跟自来水混在一起,整个池子一片血红。

  两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轻巧地攫了一把。

  唐宜青只认识一个对草莓过敏的人,魏千亭怎么会知道的?

  他咕噜地干咽一下,不敢回头,挤出笑道:“魏老师,不要整蛊我啦。”

  头顶的灯管接触不良滋啦地闪烁了一下。那双捏在唐宜青肩头上的大掌加紧了力度,要把他的骨头也捏碎似的力气。

  由于疼痛,迫使唐宜青做出激烈的反应,他抬起双臂挣扎了一下,用声量壮胆道:“不要故弄玄虚,我不怕这些!”

  大力旋过身,将背后的男人推走,抬头正想责问魏千亭的逾矩,余光却先见到魏千亭依旧垂着脑袋坐在那张椅子上,而他身前空无一人,仿佛方才的对话与肢体接触都是他的幻想。

  不对!魏千亭是土生土长的港城人,国语远没有那么标准,那么刚才站在他身后和他讲话的是谁?

  唐宜青惊恐之余迅速朝左右打量,右边墙面挂着的已经坏掉的老时钟却在此刻运转起来,两根极细的银针像是卡在了某个固定的时空里,来回地前后小幅度摆动着。

  咔哒咔哒咔哒——

  那声音那么细微,又无法忽略地响在耳边。唐宜青心脏紧缩,冲过去大力地摇晃魏千亭,嘴里叫着魏老师,希望他不要搞这种恶作剧,然而不省人事的魏千亭却轰然地摔倒下地。

  这不中用的东西!

  唐宜青气急败坏地踹了魏千亭一脚,听见几乎挨着他的耳朵,响起一声亲昵的笑意。

  “谁?”唐宜青悚然地转身,腰部抵着桌沿,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大喊,“谁在装神弄鬼!”

  回应他的只有从窗外不断灌进来的阴风和细雨。

  眼前的诡异场景容不得他多想,唐宜青的脑海里只剩下跑一个念头。他拖移着脚步到门口,三两下打开屋门从步梯冲了下去。

  他急切地想见到人,可是往日老旧的楼梯只有他自己凌乱的脚步声在回荡。心跳得好快,咚咚咚的震颤,他跑啊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抬头一看,一个数字“5”赫然引入眼帘。

  他竟然还在自己住的那一层,传说中的鬼打墙被他遇上了!

  唐宜青连叫都叫不出来,背贴着水泥墙面,看一眼自家敞开的屋门,魏千亭还躺在客厅里。

  这个时间点,邻居应该在家吧。他燃起一点希望,扑过去不顾扰民疯狂拍打隔邻的木门,叫嚷着,“有人在家吗,有人吗?”

  木门被拍得发出砰砰砰沉闷的声音。

  咔啦。谢天谢地,门开了。

  那缓缓打开的门后浮现出邻居的身影,唐宜青正想松口气,男人却抬起头来用一双死鱼似的呆滞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气喘吁吁的唐宜青。

  一张青灰色的脸。唐宜青腿软地退后两步。

  邻居像假面舞会的玩家,两颊的肌肉被高高推起,皮笑肉不笑地一字一字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唐宜青终于意识到有一股恐怖的超出现实的力量在支配着这一切,从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哨子般的尖锐叫声,跌跌撞撞地又朝楼下奔去。

  救命,救命。难道他进入了楚门的世界,是谁在这么整他?

  唐宜青险些摔了一跤,急忙扶住楼梯扶手稳住身形。抬头一看,消失的一楼铁门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心里一喜,三步作两步跑下台阶,絮絮发抖的手用力一推,总算逃出生天。

  可他很快就发现了更可怖的事情,外头往日这个时间点热闹的街道了无人烟。每一家商铺都大开着门迎客,摆在马路边的餐桌甚至还有客人吃一半的面,但整个世界的人似乎都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他,只剩下孤立无援的唐宜青。

  你一定做过这样的恶梦,梦里,耳边有很沉重的喘息,跑到哪里都光怪陆离。唐宜青就陷入这样可怕的梦境里。

  他几近崩溃地大喊,“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啊……”

  空旷的街巷只有他的回音。还是刮风,还是下雨,掀起一阵阵白雾的幻影。

  唐宜青独自在凄风苦雨的寂寥街头仓惶地奔跑着,大叫着。

  他像坐了长时间加速运作的旋转木马,分不清方向,整个街道整个灯光所能看到的一切场景都在疯狂的生长,紧挨着的栋栋高楼大厦仿佛也有了生命,怪物似的朝他挤压、逼近。

  晕,头昏目眩,眼冒金星。

  这儿已有百年光景,路过一家上世纪遗留下来的纸扎店,门口两盏被遗落的红灯笼突然亮起,金银纸钱也哗啦啦地响动着,漫天围在唐宜青身边飞舞,像是一场盛大的欢迎。

  他望进去,里头栩栩如生的纸人仿佛马上就要撒开腿朝他跑来。诡异的是,向来成双成对的金童玉女被替换成了两个穿着喜庆红色小马褂的小男孩,一起发出嘻嘻嘻的稚嫩笑音,摇头晃脑地向他招揽,“过来呀,快点过来呀……”

  如旧世纪的冥婚,唐宜青不跑,就会被红绸五花大绑成为主角之一。

  他僵硬地摇头,吓都血都凉了,捂着耳朵一头扎进迷雾里。

  上天似乎决心要考验唐宜青惊奇的极限,令他时刻踏入恐惧的潮流里,使他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界限。

  晕,好晕,五光十色,霓虹流灯彩,看什么都扭曲。

  如果这是梦,为什么还不醒来?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救救他?

  他快跑不动了,双脚像绑了铅块似的步履越来越重,喉咙也因为灌进冷风而尝到了淡淡的腥气。

  他停下来,扶着膝盖重重喘息,就在他绝望至极,忽然见到前方不远处一道模糊的人影。

  唐宜青像受到了圣光普照,哑声道:“等等我,等我……”

  是谁都好,不要他一个人。他拖着疲软的双腿追上去,搭一下那人的肩头。好冰。

  青年停住了脚步,留给他一个高大挺直的背脊,唐宜青贸然上前,却悚然意识到他未必是同类。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是像聊斋故事里空白面目的人皮,还是阿鼻地狱中青面獠牙的可憎?

  身躯缓缓动弹了。唐宜青边屏住呼吸边后退。

  他旋过身来,一张英俊的、苍白的脸,那么熟悉,熟悉到针刺似的扎进唐宜青的眼球。

  漆黑的眼,挺俊的鼻,薄薄的唇,每一个五官唐宜青都镂骨铭心。该怎样解释应该躺在洁白病床上的谢英岚跨越千里的距离以这样一种形式出现在唐宜青面前?

  唐宜青微微张着嘴,靥住了般,只发出一点细弱的声音。

  谢英岚面无表情地道:“宜青,你要跑去哪里?”

  啊——街面响彻唐宜青的尖叫声,他转身就跑,眼前却一阵眩晕,再睁开眼,他又回到了屋子里,依旧是腰部抵着桌沿,保持着警惕的姿势,而大门始终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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