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礼(112)

2025-10-13 评论

  唐宜青在红色塑胶凳坐好,听她说谢英岚是脏东西,忍不住小声反驳道:“他唔是污糟嘢……”

  阿婆问他想问什么。

  唐宜青就支支吾吾讲自己昨晚的遭遇,省去了一些部分。

  阿婆收钱办事,笃定他撞了邪。

  唐宜青没再执着纠正她说谢英岚是脏东西的事情,“如果,他未死呢?”

  都是一样的。不甘的产物。

  港城的有钱人和明星钟意养小鬼,名利浮华,大富大贵,平步青云,阿婆见唐宜青容貌不凡却面生,又语焉不详,把他也划进动歪心思的这一行列。请神容易送神难,如果那些东西不肯走,就要打得它魂飞魄散。

  唐宜青吓得脸色发白,很用力地摇晃着脑袋,“我没有想过要这样……”

  阿婆望着这个古怪的年轻人,不耐烦地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又讲传统丧葬习俗中,从死亡之日算起每七日举行一次祭奠仪式,称作“烧七”。

  头七,二七,三七,依次往下数,到七七四十九日便是“尾七”,如果肉身尚在,但过了这一天灵体还在人世间逗留,即便想回到肉身也回天乏力。

  她给了唐宜青一张写满咒文的纸符,告诉他放在身上,他不想见到的东西自然无法近身,回到该回的地方去。

  唐宜青觉得抓住了一线生机,再三确认这符咒只是驱赶而不是屠杀,才妥帖地藏进了衣兜里,起身道别。

  阿婆叫住他,一双沧桑的眼睛盯着他,“人鬼殊途,非要加埋一起是没好结果的。”

  唐宜青把希望寄托于旧时代遗留下来的封建糟粕根本就是病急乱投医,相比起相信这些神神鬼鬼忽悠人的说辞,他更倾向于是重压之下的挣脱不开的连环梦境。

  可是特定的时间场地与经历,他还能坚信这只是他的幻想吗?

  除非,他承认自己像谢英岚一样,是个会幻视幻听的精神病。

  唐宜青勉强地扯了一下嘴角,从阴冷的天桥底走出去,被午间暖阳一晃,畏光似的闭上了眼睛。

  他才没病。

 

 

第84章 

  从来没有觉得夜晚来得这么快。

  傍晚的天阴惨惨的,最后一道温暖的余晖也被乌黑的云层蚕食。唐宜青有家不敢归,漫步于喧嚣的街头感受人间的烟火气。

  呼啦——

  路边一个小摊炒面时火苗接触到氧气窜起好大一团火,有香味从锅底里飘散出来。唐宜青才想起今天一整日什么东西都没吃,就在路边摆放的折叠桌旁坐下,要了一碗鸡丝汤面。

  到处都是外出觅食的人,这种市井的热闹大大地抵消了唐宜青对黑暗的恐惧。

  汤面上得很快,碗面浮着一把翠绿的葱花。

  唐宜青不爱吃葱,以前在檀园的时候,只说过一次,谢英岚就再也没往菜里放过葱。但他不提前说出口,除了事事以他为先的谢英岚,没有人会迁就他的喜好。他默默地用勺子把葱花拨到一旁,饮一口热汤让被风吹得冰凉的身体回温。

  谁能想到酷爱出入高档餐厅的唐宜青会窝在这种油腻的小摊口吃饭?可这就是他来到港城后的生活,是谢英岚把他害成这样的。

  谢英岚有怨,他难道就没有吗?

  唐宜青愤愤地吸了吸鼻子,往嘴里塞了一筷吸饱了汁水的面条。习惯使然,他的吃相很好,即便是吸面也没发出什么声音,就这样安安静静吃着,时不时像只侦察海龟一样抬起头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况。

  面吃到一半,这种安静忽然开始以唐宜青为中心向周围辐射,坐在他对面的一对原先笑容满面说着话的情侣陡然静止了下来,慢慢扭过头望着唐宜青。

  接着,越来越多的制造出声响的人和物件都像被强行摁下暂停键,变得寂寥。

  变化来得快速而诡谲,唐宜青筷子还拿在手里,惶惶然地张望。

  一个脑袋、两个脑袋、三个脑袋,所有的脑袋都对准唐宜青的方向,每一双眼睛都直勾勾盯着他,瞪的牛一样大,仿佛在看什么千古罪人要把他千刀万剐。

  唐宜青面如死灰,心突突跳。

  人群的嘴唇开始动了,发出一声,“回家。”

  于是街道所有的人,男女老少都厉声冲着唐宜青喊,声音交叠在一起,有山洪之势,冲击着唐宜青脆弱的心脏。那些人倾巢出动的蚂蚁似的朝他挪动而来,目不转睛地瞅着他,对着他念叨,“回家,回家,回家……”

  唐宜青再也受不了的,丢掉筷子哐的一声从椅子摔下来。

  “你没事吧?”老板朝他喊道。

  唐宜青仓惶地四处打量,对桌的情侣依旧在有说有笑,隔壁小摊的小男孩正在央求母亲买一瓶汽水解渴。没有人对着他讲话,而他像个疯子一样跌坐在满是污渍的地上。

  嘴里还没有咽下去的面条像一大团嚼也嚼不烂的干涩的死人头发,唐宜青哇的一声吐出来。

  他知道是谢英岚在催促他,方才古怪的景象是对他发出的警告。

  唐宜青像偷戴了一副高度数的近视眼镜,隔着厚厚的镜片看什么都有点儿扭曲迷幻,又如同转了十几圈大象,刚站起来时无法保持方向感,一个扭脚险些又摔倒。

  他逃了单,无头苍蝇似的跌跌撞撞地冲过川流的人群,走过还不算太熟悉的街道,好像有人跟他打了招呼,他却没礼貌地当没听到,一路冲上了步梯。

  还是那扇门,门里却有着让唐宜青悚然的谢英岚。

  他哆嗦着取出钥匙,屋内黑麻麻的,早上拉开的窗帘已被拉上,空间如同黑沉的墓穴,没有光。

  唐宜青摁了摁兜里的纸符,视死如归地把灯打开,关门。

  “我、我回来了……”这句最为寻常的话说出口抖得不成调。

  背脊浮起一阵寒意,不悦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家在哪。”

  唐宜青手撑住门板壁虎一般贴着墙往一旁挪,见到谢英岚就站在他几步开外的地方。他强忍着惊恐,苍白的嘴唇几次蠕动,挤出声来,“英岚,你回去吧……”

  谢英岚眯起眼睛看着他,“赶我走?”

  说罢大步上前要来抓唐宜青。唐宜青急促地朝前躲开,狠了狠心将兜里的符咒拿出来对准谢英岚,“你别过来!”

  谢英岚果真停下了脚步。

  唐宜青见这纸符有效,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悲怆,凄然道:“你回去吧,我不想伤害你的。”

  谢英岚面无表情道:“你要拿这东西对付我吗?”

  “我也不想这样!”唐宜青拔高声量,“可是你这样是不对的,你知不知道…”

  他想告诉谢英岚有关“烧七”的事,然而谢英岚却突然发起攻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来。

  唐宜青条件反射地大叫着把纸符展开,企图以此吓退谢英岚。他听见谢英岚一声极轻的闷哼,似乎是痛极了地倒退两步。

  跟谢英岚拉开安全距离的唐宜青还没来得及缓神,忽而见微弯着腰的谢英岚站在那里笑,轻轻地笑,那笑声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他直觉不好,谢英岚已然抬起头,冷冷地说:“你不会觉得这点东西就能防住我吧?”

  他朝唐宜青走近了,唐宜青惊愕地看着他轻易地将那号称能驱邪的符咒抓到自己手里,一点点地撕成了碎片。

  唐宜青腿一软,“咚”地摔坐到地板上,那撕碎的黄色纸符黄蝴蝶似的洒落下来,其中一片被谢英岚踩在脚底下。

  “后生仔,后生仔……”

  谁在叫他?唐宜青冷不丁回到天桥底下。

  夜晚烧着红烛,摇曳的灯光将灭未灭,灯影扑在背对着他的老妇身上。

  那满头白发的老妇手里拿着木拖鞋,“哒哒哒”有节奏地敲击着剪成人形的纸人,念念有词,“打你个小人头,打得你有气无处透,打你个小人口,打到你食亲饭都呕……”

  唐宜青步履虚浮地走过去,唤道:“阿婆?”

  老妇停下打纸人的动作,手却还高高举着,像老式电影掉帧似的一顿一顿地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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