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宜青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流着泪抬起手,在谢英岚震颤的眼神里,将玻璃碎片对准自己的脸颊。
“宜青!”
划拉——
温热的血液涌了出来,吃到嘴里是腥甜的,滴答滴答,掉在地毯上成了一朵朵晕开的血花,但唐宜青感觉不到痛似的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太好了,再也不会有人因为这张脸肤浅地说爱他。
第101章
唐宜青已经进诊室半个多小时了。
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谢英岚坐在室外一语不发,脑海中全是他赶到俱乐部时见到唐宜青的场景。唐宜青狼狈的姿态、凄厉的表情、埋怨的眼神,一幕幕反复翻看。
发现联络不上唐宜青后谢英岚第一时间给文化公司的何主管打去电话,得知唐宜青已经离开,又即刻让小张去调取监控,一路追踪胁持了唐宜青的车牌找到俱乐部。
里头的人不肯放人进去,外头的人要硬闯,都是得罪不起的,管理层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两拨人僵持了小一会儿,直到谢英岚亲自到场,命令强行撞门。
谢英岚要是晚一点发现唐宜青失踪,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他怕过激的管控手段会再次把唐宜青逼走,却恰恰是给的这一时半刻的自由让唐宜青处于水深火热当中!
谢英岚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把布料紧抓出了褶皱,一股熟悉的暴戾重新冲上心头。
“家属在吗?”护士出来了。
谢英岚眼睛一霎,恢复沉静。
唐宜青送医途中做过简单处理,但拒绝任何人陪诊,包括谢英岚。他脸部的伤口虽然比较长,好在只伤及表皮,并不太深,不过血流得多了些看起来吓人。
谢英岚却没能因此松口气,他是比谁都知道唐宜青有多么在乎外貌的,能让唐宜青不惜做出自毁的举动,可想而知当时他的心境该有多绝望。
如果他早一点赶到……事已至此,谢英岚再多的自疚也于事无补了。他朝半掩着的门看了一眼,有帘子遮挡着,只能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给唐宜青做缝合手术的是美容科的大拿,人刚离开医院,被一个电话叫回加班。院长亲自接待的病患,来头不小,他不敢怠慢。
结果一看唐宜青的脸,比谁都惋惜,漂亮的人常有,漂亮成这个地步的还真没几个。医生职业操守爆棚,连声腹诽这颗完美的脸蛋落到他手里绝不能留有丁点遗憾!
打局麻,那么长一个针头,唐宜青疼得皱眉,要哭。
医生连忙让护士给他擦眼泪,“先别哭,伤口要感染的。”
唐宜青很努力地憋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其实来医院的路上他就有一点点后悔了,很多头脑一热的事情都发生在特定的某一瞬间,过了那个节点再理智地想一想,未必有勇气干得出来。
缝合过程唐宜青十分配合,医生边做精细的针线活边安慰他,保管给他缝得漂漂亮亮,又八卦地问他怎么受的伤。
想到是自己“辣手摧花”,唐宜青嘴一扁差点又要掉泪珠,吓得医生不敢再多言,勤勤恳恳地干活。
估计是怕的,唐宜青一直在轻微发抖,护士倒是问过他要不要家属进来陪同,唐宜青反应很大地拒绝,“不要……”
医生哎哎哎几声,“别说话别说话,我缝着呢……”
手术进行了快一个小时,麻药给的足,唐宜青没什么痛感,还有点犯困,结束时被扶着坐起来懵懵的,抬手去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大块纱布。
诊室的门打开,帘子也往旁边一拉,唐宜青正见到外头坐在轮椅上的谢英岚,下意识把受伤的那边脸扭过去,眼睛热热的往上瞟。
小张“奉命”看顾唐宜青,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懊悔得不得了。他也是亲眼见到唐宜青惨状的当事人之一,上来搀唐宜青时几度哽咽。
谢英岚低声说:“梁管家很担心你,我们先回家。”
唐宜青得了一种一见到谢英岚的脸,一听到谢英岚的声音就想哭的怪病。他没搭理谢英岚,慢吞吞地和小张往外走,头上像是跟了一片小乌云,把脑袋垂得很低。
他习惯性坐车右侧,但伤的是左脸,想了想挪位置坐到左边去,让谢英岚只能看到他的右脸。车厢内视线昏暗,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顶渔夫帽,帽檐压得低低的,这下整张脸都几乎遮严实了。
谢英岚去牵唐宜青的手,刚摸到一片冰凉,唐宜青就把手抽走,闹别扭似的藏起来。
小张从车内视镜见到后座的两人中间像隔了千山万水,心里很不是滋味。
唐宜青跟他说会议延时,他在车库里待得闷,到外头透气,想必就是这会子功夫唐宜青才出事的。那两个天杀的王八蛋,他要是在场,肯定抽根铁锹照着后脑勺一人来一下。
车子到了疗养院,唐宜青率先下车,直奔他住的卧室。谢英岚腿脚不利索,追都没法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梁管家听见声音出来,只见唐宜青戴着帽子低着头捂着脸从长廊走过,一把年纪了很不稳重小跑着出去给谢英岚推轮椅。
“怎么样了?”
谢英岚摇摇头,细看额间全是冷汗。
是,谢英岚是能站立不假,但行走还是很勉强。
他心急,到俱乐部时,都等不到笨重的轮椅卸下来就强行拄拐上了楼。因为太担心唐宜青不觉得疼,可回疗养院的路上膝盖开始后知后觉跟被斧头凿了似的,唐宜青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更是加重了疼痛的程度,谢英岚忍不住闭着眼地捶了两下腿。
梁管家看出他状态不对,把人推进去,谢英岚吃了两颗止疼药,说道:“宜青还没吃饭,我去看看他。”
事先嘱咐熬了清淡的南瓜粥和蔬菜汤。小张去敲唐宜青的门,回来说门被锁了,里头一点声没有。
谢英岚道:“拿备用钥匙开。”
小张“啊”了一声,求助地看向梁管家。梁管家虽然也觉得强行开门不好,但凡事都有个例外,唐宜青刚经历过那么大的事,又受了伤,实在不宜一个人待着,就去拿备用钥匙了。
唐宜青根本不想见人,才在被子里躲了不到十分钟,就听见门开了的声音。他烦得连脑袋也闷起来。
小张把托盘放下,留谢英岚和唐宜青讲话。
谢英岚扯了扯被角,唐宜青盖得严实,没扯动,就温声说:“起来喝点粥好吗?”
被子被唐宜青拱出一个山包,山一动也不动。
谢英岚忍痛从轮椅转移到床上,只见到唐宜青从被窝里露出来的毛绒绒的头发,怕他闷坏了,拿手去压被头。
唐宜青不想喝粥,也不想见谢英岚,应激似的一下坐起来,左右环顾一下,见到摆在连接着床尾桌子上的汤碗,扑过去就全扫在地上。
劈里啪啦一阵响,粥水瓷碗撒了一地。
小张听见玻璃碎裂声,赶紧进来查看情况,刚开了半扇门看到一地狼藉,谢英岚朝他做了个出去的眼神,他又把门关上,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唐宜青发完脾气后又盖上了被子,全是拒绝的姿态,像颗长满了刺逢人就扎的海胆。
谢英岚静默半晌,也侧躺下来连人带被子,把他的人他的刺一并抱在怀里。
“对不起。”
谢英岚低沉的嗓音落在唐宜青的耳畔,饱含歉意的、怜惜的、懊悔的,吸饱了水似的沉甸甸的,唐宜青每一个字、每一个句都能听得很清楚。
“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
“明明可以站起来了,却不告诉你,对不起。”
“不想看到我,可我忍不住要见你,没有经过你同意就开门,也对不起。”
唐宜青心酸得像有只手在捏他,抿紧了唇,眼泪从高挺的鼻梁滑落,顺着另一侧眼睛打湿床单,湮湿发角。
“不想喝粥就不喝,等你饿了再叫我好吗?”
唐宜青闷闷地嘀咕着。
谢英岚凑近了听,他说:“你出去。”
“好,我让人收拾地板就走,不打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