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礼(5)

2025-10-13 评论

  叮——

  手机传进简讯。唐宜青顺手点开来看。

  “下周六是承瑞的生日,记得回家。”

  他回:“好的妈妈。”

  赵承瑞是唐宝仪和继父赵朝东的儿子,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六岁,曾口无遮拦地边朝唐宜青丢积木边大吼“滚出我们家”。唐宝仪搂着大哭大叫的赵承瑞,对笔直站着的唐宜青说他是弟弟,你要让着他。

  好的妈妈。好的妈妈。

  唐宜青是个听话的乖孩子,不会让妈妈为难。

  他把空了的透明食碗丢进水槽里,注意到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缝间有一小块颜料,用力揉搓着,把那一片皮肤磨得几乎要破了皮,终于干净了。

  周末要去逛一个美术展。歌舞剧、雕塑展、高珠展览、古典音乐会等等等等跟艺术搭边的活动都是唐宜青的日常。附加简洁的文案和精心拍摄的图片发在社交网络上。有那么欣赏吗,也没有吧。他养成了装模作样的习惯,连走路都昂首挺胸当成遍布镁光灯的高定秀场。

  他洗漱上了床,有时间回复早上的信息。

  “不好意思啊文咏,今天很忙,我现在才空下来。”他面无表情地打字,“你睡了吗?”

  近凌晨,随时候命的邝文咏回得极快,“还没有,宜青,你要的那套颜料我过几天集齐了给你送去行吗?”

  “当然好呀,辛苦你啦。”

  “不辛苦不辛苦。我还给你买个了包。”

  唐宜青把图片放大,是某品牌的当季新品,小两万。虽然不是对方送过最贵的东西,但他还是很给面子地清了清嗓子弹给对面一条语音,“谢谢你文咏,我很喜欢。”

  邝文咏当然受宠若惊,又连着发了好几串文字。他是结巴,性格木讷无趣,家里底子厚但发迹晚。富得流油的暴发户,有钱能怎样,照样明里暗里被名流讥讽嘲笑。

  唐宜青高中结识他,一点儿不计较他说话磕磕巴巴,反倒笑吟吟地安慰他不必理会别人的目光。邝文咏有如受圣光普照,恨不得把家里倒卖了全送给善良美丽的唐宜青。

  看他没完没了,唐宜青以一句话结束短暂的聊天,“我要睡觉了,晚安。”

  邝文咏又发来一条。他不耐烦地“啧”了声,这次是一万块的转账,紧跟着,“宜青晚安。”

  唐宜青把钱收了,送他一个可爱的表情包。想了想,在通讯录找到另一个名字。

  他想询问谢英岚的事,然而没有一个由头引出,显得太突兀也太硬邦邦。而且,这个人不像土包子邝文咏那么好糊弄,太容易引火烧身了,少见为妙。

  忙活了一天的唐宜青拎起被子蒙住脑袋。除了他,全世界都不准晚安。

  “早上好。”

  唐宜青主动跟同学问好,不自觉地看向谢英岚的位置。他今天没来,最好永远也不要来了。然而他的希望落了空,下午谢英岚出现在画室没多久,又吸引去了大部分同学的注意力,因为他的日落图完工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

  唐宜青挤出一个笑,也凑过去哇了一声,“英岚,你画得真好。”

  谢英岚平淡地接受了所有人的夸奖,有种习以为常的恬适。唐宜青却打定主意要跟他交好。他观察过了,这些日子以来,谢英岚对谁都和和气气,看似和谁都能聊两句,但周身似乎有一层透明的屏障,你走得再近他也能无声无息地把你排除在外。

  看不起谁啊?

  唐宜青两眼盛满欣赏,瞄了一眼谢英岚用的颜料和画笔,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牌子。他始终觉得昂贵的工具能给画作锦上添花,但这个理论似乎并不适用于谢英岚。

  不过应当没有人会不喜欢质地上层的东西,他让谢英岚等一等,走到画材架,抬手去够最高层的颜料。

  唐宜青有一百七十八公分。他今天穿了件米黄色的翻领卫衣,抬高手时衣摆往上窜,一截劲瘦柔韧的后腰绷紧了暴露在空气里,凹下去一个浅浅的涡。很薄很薄的一片,男人的大掌可以轻易地握住,也许用点力轻轻一掰就会折断。

  谢英岚黝黑的瞳孔静静地看着。看唐宜青瓷白的手在架子上摸来摸去,几只纤长的手指碰了灰,变得有点脏。看那截若隐若现的腰因挪动而小幅度地扭曲,露出来的腰窝像会呼吸一样时深时浅地变化。

  找到了。唐宜青心里一喜,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搁置在画架的一盒颜料搬了下来,转身朝谢英岚的方向盈盈一笑。因为寻找藏身的颜料费了点力气,唐宜青的脸颊白里透红,弯弯的眼窝里泛着水似的磷光。

  他抱着颜料盒有一点喘地回到谢英岚身旁,是厚重的木盒子,右下角印了鎏金的logo,业内出了名的贵价牌子。因为谢英岚坐着,唐宜青不想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让对方产生被俯视的感觉,于是他半蹲下身。然而这样一来,他反倒得微仰着脸才能看清谢英岚的表情了。

  唐宜青不是很在意这些细节,他打定了主意要从谢英岚身上得到一些什么,那就得先给出一些什么。就像对待邝文咏一样,他不过给予一点好脸色,邝文咏就掏心掏肺地给他花钱。

  退一步讲,跟谢英岚攀上关系,本身就可以成为他肩膀上一个隐形的却闪闪发光的勋章。

  他把盒子搁在自己腿上,仰面笑说:“这套颜料在我手里浪费了,你拿着用吧。”

  唐宜青向来大方,又跟谁都软谈丽语,大家对他送东西这种行为已经司空见惯,因而更关注谢英岚会做出何等回应。

  谢英岚垂眼望蹲在自己面前的唐宜青,是很深的一眼。几乎要让唐宜青回忆起那日在橡树下让他胆怯的眼神。不过很短的一瞬,谢英岚接受了唐宜青的示好。

  唐宜青一只膝盖碰地,看起来像是下跪虔诚地给谢英岚递投名状。于是谢英岚伸出手。一只掌心宽厚指节修长的,兼具力量与美的,属于成年男人的手。

  他从唐宜青沾了灰的手上接过厚重的颜料盒,浅笑道:“谢谢。”

  送礼成功的唐宜青不无得意,起身和围观的同学们说了会话,继续自己的创作。他戴上耳机,心情不错地将稀释的颜料扫在画布上。

  还以为多难搞,也就那样嘛。

  作者有话说:

  们宜青belike:你就爱party,就爱到处放电,搞得所有人都有点暧昧~

 

 

第4章 

  谢英岚很少刻意去记住什么人,然而从踏进这间画室见到唐宜青的第一眼就想起了那只被他扭断脖子的小白鼠。

  每只动物身上都有自己的气味,或从内部散发,或由外部添加。人也一样。自身携带的油脂分泌物、发达的汗腺、群体性菌落、变动的激素,后天影响的香水、香氛、洗浴用品、无意沾染的大自然气息,两者合成搭建出一个人特有的体味。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死亡也有味道。当谢英岚用锋利的解剖刀划开断气后的鼠腹,控制上蹿下跳的实验鼠注射安乐针剂,轻而易举地给弱小的鼠类断颈,在跳跃的脉搏完全中止的那一刻,他嗅到死亡的气味尤为馥郁浓厚。那是一种腐朽的令人作呕却又极富诱惑力的气息,但通常不会停留太久,有时不过转瞬之间。

  死人的味道却历久弥新,像一场绵绵不断的秋雨,终年不散。

  他半蹲在橡树下,静待白鼠死去后可以获得的短暂宁静与解脱。这是一只被病痛折磨得已经无法进食无法入睡的生物,谢英岚正准备实施人道主义替它结束悲苦生命的最后阶段。

  在谢英岚看来,对苟延残喘的白鼠而言,痛苦的活着不如痛快的死去。

  他的计划被沙沙的脚步声打断,紧接着朝他靠近的是一股冬日锅炉里糖炒栗子般柔软温暖的甜香,离得越近越浓,与即将到来的死亡的甘苦红丝线一般纠葛不清。

  他侧过脸。无树影的遮挡,站在枯黄草地的少年一览无余,有一对鹿似的黑亮的清澈圆眼睛。

  闯入私人领地的驯鹿毫无防备乃至胆大包天地朝他走近,被冒犯的不悦让他给了对方一个小小的教训——当着唐宜青的面迅速拧断了白鼠的脖颈。

  懂礼貌的乖宝宝被吓呆了,一动不动地让谢英岚把绵软的尸体放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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