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奇沈辞年,好奇沈辞年带他去见识的一切,然后慢慢长大,变得懂事。
两辈子了,他直到这一刻终于明白,沈辞年不仅是他的浮木。
沈辞年是他在人类世界唯一的依托。
沈辞年是那把唯一契合唯一能打开他这灵锁的“钥匙”。
沈辞年是他的主人。
而他这把锁,理所当然想锁住主人。
他想要,想要钥匙插进锁孔,然后他会锁住沈辞年永生永世。
他天生且本能地渴望主人用那把契合的钥匙进入他的身体,好让他发挥他作为神器的用途。
什么人间、灵界,什么立场、道德,什么恩怨情爱,他通通都不需要在意。
他是属于沈辞年的东西,他是沈辞年的,他只需要在意沈辞年。
沈辞年想关上门,缺了他这把锁怎么行
第90章 他锁不住沈辞年
苏梨夏见方恪一直发呆,很轻地笑了一声。
“圆圆,你会帮妈妈的对吗?妈妈最爱你了,妈妈知道你受了好多委屈,乖圆圆过来妈妈抱抱。”
方恪迟疑了一下,没动。
如果是小时候,他大概会毫不犹豫过去。
他想要爱,他太想要了。
想到了会自欺欺人听不出来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的地步。
这句话的诱惑力对他太强,他太希望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委屈,太希望有个愿意抱抱他,给他一点爱。
以前没有得到过真爱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去追逐这种虚假的爱,因为哪怕母亲的爱是虚假的,那一小会儿的拥抱也是真的。
他会贪恋,会自己给自己编故事,骗自己已经得到了爱。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知道真正无私的爱是什么样子。
沈辞年让他看得很清楚,他不会再因为虚幻而迷茫。
沈辞年像一阵掠过窗边的晚风,风起的时候,清凉拂过面庞,于是幻梦被搅醒。
原来过去不过是一场太荒唐的梦。
“我当然会帮你了,妈妈”,方恪低下头,左手捏着右手的手指,就跟从前他站在苏梨夏门口偷偷朝里面张望的姿态没什么区别。
苏梨夏没看出来什么异常,她摸摸方恪的头顶,柔声:“乖孩子,等会你负责锁住灵界与人间的分割线,妈妈去毁了那扇门。你要记住,一定要在沈辞年献祭神格之后再行动,早了会被他发现,我们等他彻底魂飞魄散,这样才万无一失。”
“好。”
方恪嘴上答应着,心里想的却是截然不同。
等到两界开始分割,他会在沈辞年魂飞魄散的前一秒锁住沈辞年的魂魄。
沈辞年不知道他是神器,料不到他会过来,自然也没有推他走的机会。
这就是他刚刚想到的两全的法子,沈辞年一旦献祭,就做不成神了,但至少魂魄还在,还能做人。
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无论成不成功,他也一定要试一试。
哪怕拼着崩毁自己,他也要沈辞年浴火重生!
……
沈辞年有那么一会,感应到了方恪的气息出现在了灵界。
是错觉吧。沈辞年想。
方恪这一世那么讨厌诡异、那么讨厌他,此时大概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黯然神伤吧。
他叹了口气。
他始终觉得如今的玩家会是一个隐患,王灵心死了,王晓声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利方恪的事来。
他轻轻一指弹出,一道黑雾凝成的暗光穿越几千公里的路程,停留在玩家会总部的上空,居高临下俯视里面的人。
片刻后,那暗光散去。
不需要他动手了,王晓声的太阳穴处有一个子弹留下的小洞。
方恪现在应该不会再跟从前那样颓废了吧,沈辞年自认已经用了最大的心血去开导他。
等人们忘记诡异来过的记忆,等方恪把那些不堪的曾经都忘记,方恪会好好生活的,不是吗?
方恪已经再也、再也不需要他了。
所以他可以走了。
就这样,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多么伟大的死去。
只是平平静静的,像交一份作业那样,就那么平淡而安静、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死去。
不会有人记得他的名字。
“方恪”,他低声自语,“忘记我,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就像那天他在方恪冒冒失失坦白后,与方恪说得很清楚的那段话一样:介入方恪的生活,接受方恪的交付,基于对方恪的爱,照顾他、引导他、管束他,永远站在他身前,为他解决一切麻烦。
他给的承诺,从不会食言。
就像那句:我永远不会主动放弃你,但我允许你弃养我。
他允许方恪弃养他的前提是:方恪真的不再需要他。
方恪现在有独立生活还能过得很好的能力,方恪的未来有无数可能,他没有跟方恪做过,方恪现在还是干干净净的身体,日后可以再遇到一个很好的爱人。
好吧,这很好,既然已经选择清楚了,那就不要再留恋不舍了。
沈辞年叹了一口气,走入深渊。
千年前他死在这里,但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他不得不负重前行的开始。
千年后他要在这里结束了,彻底结束了,他答应过的每一件事他都做到了,他无憾了。
“神主……”米诗梦捂住嘴,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但那些哭腔还是难以自制,“真的没有别的……别的可能了吗?”
唐白渡的眼睛也红了:“神主,您走了我们怎么办?新的灵界需要您主持大局……”
沈辞年没有答,这两个问题,他不知道答案,所以选择了沉默。
他最终只是道:“别哭,别为我哭。”
就这么让他平凡的离去,不需要哀悼。
他闭上眼睛,黑雾化刀,一点点削去自己的神格。
千刀万剐,终究要把他身上那些太沉重的负累连着他的灵魂和血肉一起,都割下来了吗?
“人类不再需要我,灵界不再需要我,你……也不再需要我……”
千年蛰伏,凡躯化神。
他曾经死过,尸体化作了深渊,灵魂一步步征服了灵界。
他从不觉得自己伟大,只觉得那些都是他该做的。
但当他开始剥离人们关于他的记忆,当他的身影和踪迹开始在世界上每一个角落彻底消失。
再也找不到一个词比“伟大”更能形容他的牺牲。
……
方恪在门内独立空间中,他受到的影响减弱了很多。
可他仍然在遗忘,他开始记不清他和沈辞年的初遇究竟在哪里,他开始怀疑沈辞年这个人的真实性,他开始觉得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梦,梦里有很多光怪陆离的东西。
可很快他坚定起来,他坚定地相信沈辞年真实存在,并放开了自己的灵识,想要回归一把锁的本能。
“沈辞年……”方恪咬着牙,从脖颈处延伸出一条锁链,瞬间没入深渊,在米诗梦和一众大诡浑浑噩噩的迷茫目光中,他坚定不移地圈住了那个即将灵魂崩碎之人的腰。
他死死抱住沈辞年的腰,然后落着泪,喝声:“锁!”
“拴住你了……沈辞年”,他哭着,哭得有点伤心,“我允许你…允许你让我忘记你了吗?”
他锁住了沈辞年,但那些魂魄仍然在崩塌。
献祭,不可逆转。
哪怕是神器的挽留,注定的结局依旧无法改变。
命定的轨迹,无法回头。
“不要…不要!沈辞年!”
方恪透支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发挥出了最大的极限,可他仍然觉得自己留不住沈辞年。
他终于哽咽出声:“主人……至少……别让我忘了你……”
脑袋被揉了一下,那个人的温和一如既往,只是那个人的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虚弱。
“我很少命令你,也很少强迫你服从。”
“算例外吧,我要你服从这个命令”,沈辞年一指点在方恪的眉心,强大的神力在洗刷方恪的记忆,洗刷完,他就会在门关上之前,把方恪送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