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轻柔的被子压得喘息,就好像身上真的有另一个人的体重。
“主人……”他睁开眼睛,看到沈辞年的眼镜在反光。
他曾经无数次将它打碎,他发脾气的时候沈辞年从不跟他计较太多,只是很平静地摘下它、丢弃它、换一副新的。
是不是因为他太桀骜不驯,所以沈辞年丢弃了他,要换一个新的
他轻而易举就哭了鼻子:“我错了……主人……”
沈辞年不在意他的行为,也不在意他的道歉,沈辞年什么都不在意,不在意他,不在意他的挽留,不在意他的爱,沈辞年无牵无挂,想走就走,那他呢?
他怎么办?他要怎么才能活得下去
他只能靠妄想。
空调的风吹过他头顶。
沈辞年冰凉的手轻轻揉了揉他脑袋。
“没有怪你。”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天。”
“我希望你,遗忘过去,辞旧迎新。”
“你说的是真话吗?”方恪的身体在轻轻颤抖,“你要我忘了你和我的过去,重新开始吗?”
沈辞年轻轻拍打方恪的头顶:“重新开始吧,我不会怪你。我允许你离开我另择他主。”
方恪的声音瞬间冷下去:“我不。”
“权利在你”,沈辞年语气很平淡,“你选便是。”
“沈辞年!”情绪一瞬间激动,他脱口而出这个被遗忘了很久的名字,他怔了一瞬,心情慢慢平复,轻声,“原来你叫沈辞年。”
“沈辞年,我做了一场梦吗?”
“是。”
“诡异和你都不存在,对吗?”
沈辞年亲吻他的额头,用斩钉截铁的语气:“是,我在你的梦中。”
“我什么时候会醒”
“嗯……你想醒的时候。”
可他不想。
可他不能不想,他总不能在精神病院待一辈子。
“沈辞年……我好痛……好痛……”
“好痛……求你……”
求什么?
他不知道,他只是心脏痛的受不了,然后在煎熬中睡去。
也许要这么一直煎熬一辈子。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能把沈辞年给忘了。
“我想忘了你……求你……别怪我……”
“忘吧,不怪你。”
……
最后一次吃药是半年后,医生给他做了测评,他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他站在窗边,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夏日的蝉鸣很悠长。
方恪侧过头,看着幻想中那个曾经救赎自己的影子越来越淡。
“你要离开吗?沈辞年。”
“你不再需要我,祝好。”
方恪吃下最后一片精神药物,沈辞年彻底消失。
他终于,摆脱了幻觉,可以自己好好生活了。
可他高兴不起来。
“走吧”,苏楠低头取下他手腕上的住院带。
那条天蓝色的带子被撕断。
他下意识抬头想看沈辞年。
但墙边已经空空如也。
他抿了下唇,不知从哪里感受到一股很强烈的委屈。
那天之后,他进了歌坛,他将他所经历过的事情编成了一首首光怪陆离的曲子。
有人说他是个疯子,有人说他是个怪人。
有人从他的音乐里感受到心湖枯竭万木凋零的景象,于是猜测他是一个有故事的重度抑郁患者。
他的歌迷日渐增多,歌迷们陶醉于他词曲和歌声里的沧桑与萧条,把他的音乐称之为“北风的心声”。
他们总说:方恪的音乐里没有春夏秋。
方恪低头看着他在微博的后援会发来企鹅群的群号:838329932。
他打开企鹅,刚刚加进去,粉丝就开始尖叫刷屏。
好笑吧,他从一个备受网暴的叛徒,成了一个万众瞩目的明星。
而他甚至找不到他曾经被网暴过的痕迹。
好像他从来都只有被追捧的那一面。
好像过去都不存在。
都是假的……吗?
“可为什么……我迫切地想回到唐县,站在死目的铜铃之下……”
“我总觉得,你会在那里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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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不让我宣群是吧?根本难不倒我[狗头叼玫瑰]
第92章 我允许您驯服我
十月,方恪再次踏上那条足有八千公里的路,从A市回到唐县。
第一次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他徒步而行,满身脏污,鞋底都走烂了。
鞋底再烂,也没有那时候的心烂得彻底。
疲惫和叛逆组成了他的底色,像是被丢进墨水桶里的一张白纸,很快被黑色的水浸透融化。
所幸有人将它捞起,用金笔在上面作了一幅画,重新把他变得鲜活。
所以……那个人怎么会是幻想呢?他不信。
也许后来的沈辞年的确是幻想,但无论得到多少质疑,他始终觉得他内心早就已经有了真相。
沈辞年和诡异都是真实存在的,是沈辞年带走了诡异,还抹去了人类的记忆。
沈辞年怎么会不存在呢?他爱得那样剜心钻骨的人怎么会是一场幻梦
他不相信。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化形后活了两辈子,清楚地记得沈辞年在他脖子上挂了只铜铃的那天,沈辞年说:“满灵界都是诡,生人的魂待久了不好。”
“我就要跟着你。”
“好吧,那就跟着我吧,安魂铃不许摘,让它替我保护你。”
他清楚地记得沈辞年曾经在他的魂魄上留下过印记。
沈辞年说那是神罚,是一个诅咒。
那怎么会是一个诅咒呢?那分明是守护的誓言。
“你太胡来了”,他还记得沈辞年说这句话时候的神情,大抵是宠溺多过于生气,“喜欢乱跑的小狗需要惩罚。”
“我罚你无论轮回多少次,灵魂都始终戴着我给你的项圈,离开我太远你会感到不安,直到我的灵魂彻底消逝的那一天。”
他记得自己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然后忽然俯身,食指轻勾沈辞年的下巴:“先生,我可以当作这是您的占有欲吗?”
沈辞年答得不咸不淡:“这是我对你的约束,大部分时候,约束意味着保护。”
记不得当时有没有嗤笑了,但能记得他亲了亲沈辞年的左边鬓发。
“这就是您的占有欲。”
“我接受您的约束,自愿戴上项圈”,他这么说,眼底流露着难以抑制的爱意,“前提是您握着牵引绳的手不会松开。”
他需要沈辞年的引导,否则他会迷失方向,他耐心不怎么好,迷路后他会发脾气。
他会想要将沈辞年压在身下,会想锁住沈辞年的双手,会渴望在乱啃一通后……把牵引绳缠回沈辞年的脖子上。
打个死结,代表永不分离。
飞机降落的前一分钟,方恪在心里默默想了很多东西。
——沈辞年,我是你的猎犬,我允许你彻底驯服我。
如果宿命还有重逢的那一刻。
我会单膝下跪,亲吻你的手背,向你表示我的臣服。
而你,没有拒绝接受臣服的权利。
……
下了飞机,方恪戴着很大的帽子遮住自己的脸,他现在火遍全球,被人认出来会有些麻烦。
唐县的人口还是那么少,蚌的死目所在的老街巷更是鲜有人往。
他渐渐放松下来,摘了帽子。
他快步走在这条老旧的小巷,心里幻想了很多久别重逢的场景。
但在看见酒馆门面的那一刻,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酒馆仍挂着打烊的牌子,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不在这里吗……
方恪心口一窒,眼前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