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马跟随着那横冲直撞的岩浆,在大地上飞驰着,它们紧紧地追随着光芒,因为一旦掉队,身形就会变得模糊、不具体,最后重新跌落回影子的形态。法尔法代略作思索,假如说,他抛下一枚火种,一路点燃,就能将马群引至他处……
还是算了。
他没有留念地掉转蛇头,先带着石头回了营地。
***
实质上,维拉杜安是个睡眠很浅的人,兴许是军旅生活带来的习惯,又或者他活着的那几年实在算不上太平,这种浅眠在稳定的冥界生活似乎渐渐有了好转,劳心费力的依旧纠缠不休,当你是个生前死后都是以献出忠诚才能维系生存的家伙时,这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尽管如此,当补觉补到傍晚时分的维拉杜安推开门,还在回想着微不足道的梦时,一张纸条飘落至地……他顿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在城堡附近的山丘间,人们在看角力比赛,当阿达姆挑衅地在桌子上压上了三个银币,并准备先大放厥词一番之前,他被人一把扯住了衣领,生生从人群中拖了出来。
“你大爷的是谁拽的老子?!”
“你觉得还能有谁?”
冰冷的、低沉的声音,盗贼啐了一口,只能先大喊一句“我压三号”,然后跟着不知道发些什么疯的、用帽兜挡住脸的男人退出人群的包围。他倒是脑子还没坏,知道挡一挡脸再来,不然这可没法玩了。
“正精彩着呢,你到底有什么屁事儿?”
“殿下没和你在一起?”维拉杜安冷冷地说。
“他干什么非得和我在一起?”阿达姆反问。
“他说他出去玩了。”
这个城堡只有一个人不仅没事的时候会拐着他出门玩,有事他也照干不误,还特别爱添乱,有时候连赫尔泽都忍不了他,抬手就给他扣了一个月俸禄。
“嚯,都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不能出门玩?平时他遛狗遛猫不也挺勤快……”
“剩下的两条蛇少了一条。”
阿达姆张张嘴,如果是去沙漠或者山谷,走界碑传送就行,合着这小殿下是跑去别处玩了啊。
他青色的眼瞳中倒映着骑士半掩在帽兜下的半张脸,身边是飞扬的旗帜,色彩斑斓,比试时发出的喧嚷一浪高过一浪,但此时此刻,他却能听到随着对方调整姿态而发出的、掩盖在斗篷下的剑与剑鞘磕碰时发出的响动,他的耳朵一向灵敏,看人也是,骑士那点微妙的不高兴太明显了,谁察觉不到谁就是瞎子。
看吧看吧。他半是好笑,半是不耐烦地想,在小殿下不在的时候,维拉杜安就是这样的人——和温柔啦、怜悯啦耐心啦完全不沾边,在他眼里,这是一种趾高气昂的态度,这是一种——只有你习惯了用刀和剑将别人捅个对穿,或者和谁互相砍杀时才会油然而生的——傲慢,特别有意思的是,他阿达姆呢,恰好也是这种人。
只是他没有维拉杜安那么爱装,一天天在这装狗屁好人,装任劳任怨的下属,装完爹又装妈,而他呢,品格也许还行,脾气实在是没有装出来的那么好。
“你不演啦?”他漫不经心地问:“我再重复一遍,他没和我在一块,问完就快滚,你真当老子怕你啊。”
维拉杜安转身就走了,没和他废一点儿话。
阿达姆重新挤回人群,找其他摊位抛了两把骰子,他不觉得小殿下跑出去玩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喔,除非他真的是去玩的,以此魔鬼成天就爱干正事的性格,没准他又去给自己找事做了呢。
思来想去,他在赌输了几个银币后,解开腰上的钱袋,往桌子上一扔:“不玩了。”
“输不起啊你?”
“手气差的时候别上桌,不懂吗?”他半嘲讽地说道:“赌超了钱可是会倒霉的,我可不干。”
“又没人告状,怕什么……”
“就是……”
“他可是魔鬼,谁说得准呢。”
法尔法代在回到盐矿营地归还铁桶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又被塞了好些类似供奉的东西,盛有热汤的钵,还有被编进绳子的漂亮石头,有人牵着蛇上附近的溪边喝水去了,而最年长的盐矿负责人特鲁费特误以为他是来微服私访的,刚开始毕恭毕敬地介绍了好一会儿矿上的情况。最后被法尔法代用一句“做得不错”给封印住了剩下的废话。
他注意到特鲁非身边垒了一摞书,打听了才知道,这是外借出来识字的课本——不是他的,这里所有的初级官员几乎都是一开始就认字。开采盐石辛苦又危险,但这和生前一对比,可好受太多了。
“我们可以随便在汤里加盐,再从野外摘一些香料,也能凑合过。”特鲁费特乐呵呵地说:“夜晚不用干活,但冬季校考不通过的话,要损失一部分……啊,补贴,所以他们拜托我帮忙……”
法尔法代记得,冬季的补贴无外乎就是物资,柴火或者食物,以及当季度找到的什么好东西,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认字,但是人多多少少都忍不了别人能拿的免费东西自己不能拿。
黑月亮不知不觉中替换了白月亮,人们要么回了帐篷,要么在搭建起来的凉篷下继续烤火,在一年三季都是寒夜的围场,人已经非常习惯与焰火相伴。围着篝火,特鲁费特给人们讲起了流传在芬色的著名爱情传说,也就是希林公主和霍斯劳的爱情故事:“……希林最后终于被霍斯劳打动,她同意与霍斯劳结为夫妻……”
“呼,真是太好了……”一旁的阿那勒斯少女正准备带头鼓掌呢,特鲁费特却继续道:“但是他和前妻——也就是凯撒大帝的女儿生下的儿子,却也爱上了美丽善良的希林,他从小就爱慕父亲所追求的这位女子,加上他日益年长,父亲日益年老,不仅软禁了自己的父亲,还将他杀死——最后,他要求希林嫁给他,希林明面上答应,却在霍斯劳下葬的当天,借口要见他最后一面。”
“她将刀柄埋入死去的恋人的胸口,自己拥抱了上去,于是刀尖刺穿了她的胸口,就这样,她如愿以偿地与爱人一同死去,故事的最后,人们将二人合葬。”
本来还想评价一句俗套爱情故事的法尔法代:……
这到底是什么胃疼爱情故事?你们中古人不应该将故事断在幸福快乐的那一刻吗?
在一片伤心和感叹中,他喝下了那碗汤,以掩饰自己古怪的表情,恕他不能理解一点儿,特鲁费特讲故事的水平倒是值得夸赞……
“故事讲完了,哎呀,别伤心嘛,年轻人。”特鲁费特说:“这样吧,你们之后,随便用什么文字,把这个故事默写一编,或者写个感想,最后交给我或者阿德安娜,如何?”
法尔法代差点没呛到,他不禁想起一句话——别伤心,之后还有你们伤心的呢!
果然此举一出,还在悲伤春秋的人们立即陷入了另一重哀愁之中去了,法尔法代把碗一搁,他还在考虑是呆到明天——毕竟他有三天的假——还是今晚就回去时,刚才还在笑着给人布置作业的特鲁费特突然看向了他的身后:“维拉杜安大人。”
他侧过头,没起身,而是继续烤着火。
“你来做什么?”
“您出门的时候,至少得先说一声您上了哪里。”维拉杜安温和而无奈地说。
“我没说吗?”法尔法代想了想,哦……他只说自己出门,是没说他上哪去了,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好吧,下次我会注意的。”
在摒退所有人,也就是让他们回去睡觉后,维拉杜安提出来了一盒竹编框,里面窸窣作响,是法尔法代的口粮。“赫尔泽说,您已经快三天没怎么吃饭了。”
是三天吗?法尔法代记不清了,赫尔泽一向细致,她说三天,那就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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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本文虚晃一枪作文爱情胃痛小故事出自波斯爱情故事席琳和霍斯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