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得,歪了半天话题扯了那么多陌生的淡,终于把这人糊弄走了——天知道维拉杜安此人有多难打发,是的,他有时候会贴心的不问,而他的贴心不是时时刻刻都上线——所以才说他就该少和阿达姆混在一起。
这套“出于兴趣”的说辞能糊弄到什么时候呢?法尔法代漫无目的地想,不然随便吧!把所有想法都归结于魔鬼的乐子,对谁都好……恐惧也好,期待也好。
他百无聊赖地捻起一只蜈蚣,嗤笑一声,把罐子里的蜈蚣卷了起来,像小孩串蚂蚁那样,手指一用力,虫子的液体就这样溅了出来,滴到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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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在和什么东西较劲呢?”
鹅怪难得没有呆在厨房,不过,他只是没呆在厨房,而是围在露天灶台旁,一个劲地在低声质疑着什么,明明身边就煮了一锅令人馋涎欲滴的肉汤,帮厨们正拿着扫帚,清扫地面。在碰上过来视察的领主后,她们提了提裙摆。这是在为五月的露天表演做准备。
边地每年有十一个节日,包括一些丰收的纪念日、庆祝春耕、仲夏、秋收和冬礼,还有纪念日、比武节、建城日等等,届时会有各式各样的摊子、聚会、习俗展示,有些是宗教节日演变而来,有些是给大家放松用的,在庆祝之前,洁净是必须的,地板要保证干净、烟囱要保证干净,连城里广场的地砖也要扫过一遍。
即使平时也有人定期打扫,但这和全城堡上下一起挥舞掸子、提着水桶的盛况不一样。
这就是为什么法尔法代难得出来闲逛——而安瑟瑞努斯嘛,八成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带着他的全副身家,在空地上支摊研究新菜。
“我在研究魔鬼酸果。”鹅怪回答道,没听过的作物,八成是探险队从哪薅过来的。法尔法代想,有时候探险队也不会总是带着剩下一颗头颅出门,这就导致了他们发现新物种后通常都会现取一个名字便于称呼……多半是什么魔鬼红锯齿叶,魔鬼树,魔鬼铃铛花,或者是摸一下就会手肿花、不能吃的紫色浆果之类的。
这类名字通常只会存在于他们把东西带回来的前一天,之后博物学家和植物学家会斧正名称,添加不在百科全书里的物种……哦,谁让植物是会自然杂交的。
虽然现他们还没弄懂这些植物的杂交规律,何况就现有的案例来看,动植物属的——理论上是可以分别和动物、植物杂交的,法尔法代记得有人写过相关的论文,由于实践不出来,一直在被做实验的组狂喷不靠谱。
他判断这不知道哪来的魔鬼酸果可能连“户口”都没上就被鹅怪抢……分了一点过来。听上去,这是一种吃起来很酸的果子。
“何止是很酸!简直又酸又咯牙!”鹅怪说:“不过,闻上去很香,所以我想尝试一下……您先请坐吧,这里有干净的石凳!”
“不了。”法尔法代婉拒道,因为石凳旁堆满了食材。
“那好吧,您可以自便……您看起来很是发愁。”
迟迟没有进展的鹅怪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心平气和的状态,他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勺子撅了放进汤里煮一样。法尔法代稍微看了一眼锅,很不错,一锅开水,上面浮着看不清的小果子……
真是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也没什么,”法尔法代说:“在考虑今年的作……咳,文论题。”
他的声音特别轻,好在现在除了他和鹅怪,没有人在附近,也不会有人敢偷听:“简单来说,我还在考虑选择哪个……嗯,年初的时候是定了一个,但现在嘛……”
他想,要不要换一换题?他哪怕想临时加试,底下的人也会在一晚上把章程卷出来。
“您想换题?什么内容?喔您知道我的嘴很严的,我们这类生物,最坚硬的部分就是喙!”
法尔法代沉默半晌,吐出一个词:“……沟通吧。”
“人和人……哼,我也不指望什么,即使是同一个国家、说着同一种语言,隔阂不是说消失就消失……”
他阖了一下眸:“如果一切的运转都只关乎这种狭义——”
“那人类这种生物,很难走到今天。”鹅怪接上了他的话,真奇怪,他其实对大部分人类都没什么感情——会夸他的和做饭好吃的除外,本性冷酷是围场生物的底色,他却真心实意地赞叹着:“人类奇特又矛盾,您知道,不是所有生物都拥有思维,但我们更多会遵从本心,人类则在挣扎中欺骗,又为欺瞒而挣扎,不是特别的好,不是特别的坏……我不敢说我特别了解人类,我想,也许是他们总能走到一起吧。”
“走到一起?”魔鬼轻笑道。他心里却感叹着——在挣扎中欺骗啊。
“您知道的。”鹅怪说:“我们鹅怪没有种群的概念,遇上其他的鹅怪,也没有——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义务,没有义务伸出援手。”
“那现在呢?”魔鬼问:“在你和人类混迹了如此——啊,也对,总不可能比你独自生活在城堡里的时间更长了。”
“您指其他鹅怪吗?我的回答还是那句话,其他鹅怪都死活和我可没有关系!”安瑟瑞努斯斩钉截铁道:“……不过,人类的话,我想,我的容忍度会高一些,他们对于美食的创造力太叫鹅惊叹了。”
因某件事而团结,因某件事而分裂,然而,大概除了狭隘、固执和偏执,阻止两颗灵魂交谈的,不是语言、宗教和习俗……给想谈话的人搭个台子吧!其他人你也管不了那么多,让人类去解决吧,法尔法诺厄斯!
很难说这么想的法尔法代究竟是看开了,还是彻底摆了,有契约在手,乱子是起不来的。
随即,他还是趁没有什么人在,非常孩子气地抱怨道:“没有什么清空那些老顽固想法的魔法吗?”
“您说什么?清空想法的东西没有,清空记忆的东西倒是——啊呀!水涨了!”
鹅怪听到冒泡的动静,急忙去掀锅盖,非常遗憾的是……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依旧是半生不熟的果子。
法尔法代无心瞄了一眼他捞上来的,眼熟到不行的果子,歪了歪脑袋:“……咖啡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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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众所周不知咖啡因为太苦在以前被称作撒旦の苦涩发明(等)
反正最后都真香了啊哈哈哈哈
第102章 咖啡
法尔法代能想起什么、产生什么念头,全凭那点微不足道的印象,而随着他在这里生活得越久,他能记起来的事物也越来越少,像骤雨拍打到窗户上,模糊、压抑出了一副完全看不清的远景。
咖啡,他将手撑在临时搭建的露天灶台上,他不记得有关这种饮品更多的——诸如哪里产出又如何种植之类的来龙去脉,亦没有这方面的精湛技艺,好在他还记得一些更重要的……
更为重要的是——
“……所以那是什么?”
鹅怪还在琢磨要不要另改一种做法,比如将果子剥出来,或者用糖来综合酸味的时候,他差点没在转头的瞬间被领主下一大跳。少年的声音突然间掺入了一道挥之不去的疲惫,不是出于这无聊的等待,不是碍于手头未竟之事的烦恼,他再次耐心地问了一遍,法尔法代从未觉得头脑如此昏沉。
“清空记忆的方法是什么?”
“您不知道?”鹅怪反问,这倒是稀罕了。学识吧,也就那么回事儿,人有所知,必定就有所不知,而有些事情,人们将其称为秘密,秘密是小范围的、排他的、私人的、被牢牢掌控的。
鲜少理事,连放牧蟒蛇的本职工作的鹅怪,只用监管食品,钻研美食的安瑟瑞努斯在那一刻,就这样洞察到了一个有关领主的秘密,但下一秒,法尔法代指了指那锅被煮得惨不忍睹的豆子:“我用这个的烹饪方法和你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