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开玩笑了。”尼尼弗嗤笑一声:“你的话,我一个字母都不会信,而且你自己不也还得抚养一个?”
“你知道的,”尼尼弗拖拽着语调,抚养一个年幼的纯灵种魔鬼,可比转化一个低等级魔鬼要费力,祂一下塞了两个,确实也因此而头疼过一阵子,虽然不相信对方的帮忙之说,能甩手一个也不是不行:“‘母亲’的分配方式是——关联性,那你想从我手里拿走哪一个呢?”
祂用尖锐的指尖点了点:“饥饿——还是瘟疫?”
瘟疫能滋生恐惧,饥饿也同理;本来,在尼尼弗看来,也许饥饿和谎言更适配,没想到,缇缇尔在进门前就做好了打算:“我要‘瘟疫’。”
“哦?”
祂沉思了一下,一时间还以为缇缇尔是不是又在琢磨着给兄弟下点什么套,传播疾病,本身其实不算什么太出彩的权赋;尽管这些概念,无一不是——以永恒来衡量的。祂们不像列列根波利斯,一来就分到了最有用的“战争”。
“那你用什么来换呢?”
尼尼弗说,当然,祂想,我可没答应给你。
“我用‘背叛’来换——祂的名字是波尔波伦塔。”
对缇缇不说非常了解——至少也和祂共事了快一千来年的尼尼弗奥比斯立马就猜到了缇缇尔戈萨斯在打的什么注意。背叛,听上去是一个挺危险的玩意儿,而缇缇尔狂妄自大,眼里容不得沙子,以祂的性格,在拿到那小玩意儿的瞬间没吞了祂都算好的了。
“为什么你不直接吃了呢?”尼尼弗问:“我不关心你的烂事,不过我还是想适当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祂打了个哈欠,“‘自私’、‘虚荣’、‘忧郁’……被你吞噬的家伙可不少吧?”
缇缇尔戈萨斯真是出了名的只吃不养,不过呢,祂总有办法规避母亲的诘问,因为谁让祂是“谎言”本身,而母神呢,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些。
“这个嘛……”缇缇尔笑着说,但祂巧妙地规避了这个话题,“所以你想换吗?”
“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名字都给你了,任你处置。”
尼尼弗奥比斯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行吧,我养两个太麻烦了。”
“祂叫什么名字?”
“瘟疫么?我想想……啊,法尔法,法尔法诺厄斯。”
一场简单的交换就这样成了,而拿到波尔波的尼尼弗嫌弃地打量了一下,这不算祂的直系,所以——
侍从把法尔法从盆里抱起来,裹上布交给缇缇尔,也没打算叙旧的谎言立马告辞一条龙,没走两步,就听到了身后毛骨悚然的咀嚼声。直到祂离开恐惧的封国,才抑制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祂可真是个十足的蠢货,”祂一边笑,一边把包裹举起来:“直接吞了可得不到什么好的收益……而且,哈哈哈,不重要的瘟疫?哈哈哈哈哈哈……不,瘟疫才是接下来几百年的关键啊!”
祂那时候的动作几乎是轻柔的,祂站在庞大的、飞翔中的蟒蛇上,银灰色的头发狂乱地向后飘去,祂把那轻柔的一团贴在自己的额头:“你会很有用的……法尔法……我应该给你取个什么平称好呢?”
祂深深地笑了,仿佛能想象得到这团小东西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祂将会有血红色的瞳孔,还有同祂相似的五官:“法尔法拉吗?不……”
法尔法拉,在阿那斯勒语里有蝴蝶的意思,而在芬色和斐耶波洛,这个读音就有了截然不同的寓意,也就是款冬的意思。
但那又脆弱又没用,祂不会希望手心里的小家伙像蝴蝶一样轻飘飘地飞走。
“那就法尔法代吧。”
祂说。
“吾等的夙愿,吾等的怒火和对伪教的讨伐,一定能——”
祂的声音消失在了云里。
……
……
尼尼弗奥比斯不常回忆过去,而令祂突然想起这一百年前事件的缘由,不过是缇缇尔那混账又过来,不知打的什么注意——下属通报时,祂还在鸽棚里喂鸽子。集中营一样的鸽棚,一半是象征恐惧的鸟儿,另一半是被迫与恐惧相处的灵魂,他们没有大喊大闹,因为多半都被割走了舌头,即使还会再长出来——喔,在尼尼弗这里,割舌头不过是一个很小很快的手术。
“那位殿下说,有正事要找您……”
“喔,正事正事,我真的很不想去管那劳什子正事啊。”紫发男人说,祂披着精巧刺绣的长披肩,从鸽棚中走出,在转角处看到了坐在阶梯上和鹦鹉玩瞪眼的棕发男孩儿。
“卡尔卡?”
“噫!”那孩子一激灵,从楼梯上连滚带爬地摔了下来:“有、有什么事情吗兄长。”
尼尼弗:“……”
祂有时候真的不免怀疑——是祂把这小子养得太废了,还是本来这些小家伙就是这德行?祂不确定地伸出手,让那只鹦鹉停到了自己的手腕上,漫不经心地逗弄着,祂们以前可不这样——喔,也可能是祂们的幼年期太过短暂。
这就是作为神癨出生和作为魔鬼出生的差距。
而这份怀疑在祂看到缇缇尔——和跟在他身后,进退有度,谈吐自如的绿发少年后——达到了顶峰。看着卡尔卡窝窝囊囊的样子,尼尼弗奥比斯想,这也许是基于权赋使然——祂是恐惧之主,所以卡尔卡里才会是这幅鬼德行。
话虽如此,祂就看了那少年一眼,就把祂连同卡尔卡一起打包,让祂们哪凉快哪带着去,别来碍眼。
“说吧。”祂抬手,准备好的茶壶浮了起来,自动给祂们二人上了茶:“你这次又有何高见?我说老兄,你这一天天的,也没见折腾出个什么——”
祂看到缇缇尔的神色后,投降般缄口不语,此人的神色太过阴暗——有时候,连列列根波利斯都会忍不住对此评价道,你们俩的个性和权柄怕是反了,尼尼弗是谎言,缇缇尔才适合成为恐惧。而世事无常,娘胎里出来就定的东西,事到如今也无法再反过来。
除非,祂们中的一方开始变得孱弱……另一方就能乘虚而入,反正祂们本来也没有情谊可言,吞了祂的权柄、领土和所占有的灵魂!没有比这更美妙的结局了。祂如此想到,而缇缇尔肯定也十分赞同——就是祂们谁都动不了谁,打起来还会被列列根波利斯那头吃草的玩意捡漏,还是算了。
“你借我一批人,从我那儿走,渡海到地上去。”缇缇尔戈萨斯用不容置疑的、势在必得的口吻道:“我这次有很大的把握。”
“什么把握?颠覆教廷吗?”尼尼弗眨了眨眼睛:“唉,他们如此强盛——要是放在以前,哦,还是不提这茬事了。我们和教廷有约定,不得随意到地面上去,”
“但别告诉我你乖乖遵守?”缇缇尔似笑非笑道:“是啊,有约定,我们配合他们——这个世界上得有人来出演反派,所以派遣魔鬼,给他们驱逐,不过谁都会栽跟头的,命运不会永远站在谁的那一边。”
祂用煽动地、循循善诱地语气说:“从前,众神被命运抛弃了,于是教会取代了祂们;现在,也该轮到教会被抛弃了——那些僧侣喜好奢华,热衷训诫与说教,还爱一点戕害儿童的事业,是的,驱逐魔鬼之人,反被魔鬼所俘获,这就是命运。”
如果法尔法诺厄斯在这里,他可再熟悉不过了,缇缇是个惯于煽动人心的家伙,不论是这种低声地、仿佛完全为你好的轻柔声音,还是激动的、昂扬高调的演讲,要不是法尔法诺厄斯早早的、无形的忤逆,大概也会逐渐落入祂的圈套……
“总体来说,”尼尼弗下结论:“我不太想和你合作,不过呢,能给那些家伙添堵的事情,我还是愿意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