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心不在焉的人依旧静默——一只蜘蛛爬过他的脸庞,踩过他睁着的眼睛,跳到地上,下一秒,法尔法代敏捷地往旁边连续滚了好几下,而携着病菌的毒物已经咬伤了那不速之客!
太要命了。
一阵慌乱和嘶吼中,他还差点被踩到,无形之物的正体此时已经现出了真身——
“变色牛……嘶,这名字可太怪了。”
变色牛,一种野牛,在绿雾季节存在迁徙活动,就像它的名字那样……变色牛的皮肤会根据环境来调整颜色,且比变色龙还要高明——它在静态里,可以做到完完全全地融入周遭环境,不过,毕竟“变色”和“透明”是两个概念,移动时,它的伪装难免会遭到破坏,为了不致使伪装失效,它便养成了一副慢吞吞的性格……移动速度是缓慢的,性情也是……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放哨的——不论是站在瞭望塔上,还是干脆就呆在棚子里的人都找不到一丁点儿偷油贼的踪迹,本来,大家都打算要不然辛苦一点,白天拎着桶来干活,晚上拎着桶回城堡算了。
没过多久,阿达姆和乌里亚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棚子就在田边上,但凡有什么大动静,他们那边完全能注意得到。
“喂,您没事呢吧!”阿达姆进门就如临大敌,他手里还拎着一根不知道哪来的棍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从地上爬起来,目前正在给衣服拍灰的法尔法代拎到身后。
“……你是怎么做到用着敬语还能那么不礼貌的。”
法尔法代忍不住说道,说实话,他真的不喜欢被人拎起来!
“那、那是个什么!”乌里亚紧张道。
“哦……你认不出来?”法尔法代抬了抬下巴,大家这时候能看清了,那是一头已经解除伪装,且跪倒在地的兽类。
“这是……牛?”
当一种东西看起来像牛,叫起来像牛,领主也承认它是牛的时候……
“牛还能偷油吃?”阿达姆绕着那头已经昏过去的牛,啧啧称奇:“还没见过这种事呢。”
“应该也有加了花草进去调色的原因。”法尔法代分析道:“还在生长期的刺猬麦有自己的防御机制……而这种牛为了避开与其他食草动物的竞争,会专门吃那些毒花……”
像加植物染料调色这种小事,法尔法代一直都秉持着“他们高兴就好”的态度,放手让他们去做。驼鹿油本身的覆盖力度很强,木匠们做过几次实验——按照书上的配方,驼鹿油在加上一种喇叭苋,放置三天后,会结块,这时候再加水搅拌,让它重新变回浓稠的膏体,这就成了真正能运用于建筑的防水原料,而且,这种原料是可以不断稀释使用的。
照木匠的经验来看,稀释后的驼鹿油涂料仅刷一道并不足以形成保护性的薄膜,所以得刷两道,算下来耗费的成本也不算太多,第二道开始,油就渗透到了木头里,不过,由于驼鹿油本身呈暗灰色,所以不论是何等艳丽的花朵,在混入那一盆油膏后,色彩也会随之黯淡。
为了提亮颜色,建筑组的那群人试图用量大管饱的方式可劲往里加,都快把附近有颜色的花薅光了,差点去薅城堡园子里的——当然,这部分人无一例外,都被鹅怪给叨了。
大概连牛也想不到,为了那点颜色,人能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也不知道这头牛是怎么溜达到这边来的,它找不到惯吃的花,却闻到了有着异香的油膏,就干脆循着本能来偷吃了。
思及至此,法尔法代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些花的香气不会有毒吧?放在城堡里的那部分是他亲自筛过的,而这里的……真是鬼晓得他们都用了些什么材料了。等盖完房子刷完涂层,是不是还得通一阵子风?这算什么,冥界甲醛?
第39章 口嚼昆虫
在听说这儿逮到一头牛后,那些揽过驯养野兽责任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在这大清早,急匆匆地赶到了陋棚。被领主的毒虫咬了一口,此时正喘着病气的牛跪在那儿,半死不活。
大伙儿强烈要求领主把牛给治好。
“这可是牛啊!”一个激动的声音说:“要是能养牛,那之后就不用发愁啦!”
“这是公牛还是母牛?是上哪抓到的?”
“到时候先把畜栏围一下!”
法尔法代倏然站起来,挤满了人的陋棚一下子鸦雀无声,他让人先拿绳索把牛套起来。
“有牛鼻环吗?”
“有吧,我记得我看见过……”
“有有,在城堡里,我去拿!”
一来二去,等病疫被解除后,剩下的就是驯养小组的事情了。他们给摸索着这种牛的习性——或者说,凡是会动且有三分神智的动物,个体性格也是不一样的。这是头公牛,他们就叫这头牛甘罗。
他们给甘罗戴上了牛铃,但没能为其套上鼻环,甘罗的性情算是有点暴躁,在能站起来后,试图攻击围上来的所有人。一开始,谁也拿他没辙,很快,这群人里最有经验的放牛老人就发现了它的弱点——甭管这牛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你就得装作没看见它。这能极大程度地安抚这种变色牛。
靠着这一招,假装在忙别的、看别的,牛就能温顺而漠然地让你在它身边转来转去。
而不过是将这种变色牛为己所用的第一步,之后还有他们烦恼的,比方说,如何再寻到另一头牛……或是牛群,是否要多种一些它们爱吃的毒花?这种牛的寿命是如何,云云。
而法尔法代已经开始让他们重新整理巡逻队伍,以及查验染剂,轻微的毒气不影响什么,有着特殊致幻效果和有麻痹作用才重点关照一下,其他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就是人不能再死第二遍的好处所在了。
从昨夜折腾到今天的法尔法代在下午回了城堡,他随便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开始接手工作,在他埋头案牍之时,他想着,那些房子会在不久后拔地而起,五彩斑斓,为死气沉沉的冥土增加一些亮色,还能为人们抵抗没完没了的雨水。
是人都在祈祷着:变好吧,生活!
即便这里老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朽味道。
***
“如果您觉得太无聊的话,可以尝尝这个。”
“不,我没说过我无聊。”
“所以您可以尝尝这个。”
法尔法代晃了晃罐子,很碎的响动,“这是什么?”
“这来头可就大了!”安瑟瑞努斯提起这个就来劲,他张开翅膀,用又骄傲、又带有表彰性质的语气说:“这是爱瑟尔独自想出来的一道小菜,真是后生可畏啊!完完全全,由她自己创作的!”
法尔法代记得这个姑娘,看上去柔和安静,实则从想法到行动都让人捉摸不透,就像她生下来就不准备和别人通通气似的,沉浸在对人无害的幻想世界,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谜团。
他又晃了晃鹅怪送上来的罐子,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然后他把里头的东西一倒,居然是些昆虫。
自己就吃“虫子”的法尔法代:“这是菜?”
“开胃菜。”鹅怪纠正道:“口嚼昆虫,从它们还是幼虫起就被饲养在木盒里,用水,果皮,蜜来喂养,保证了食物的干净……成熟后,再浸泡在草药粉里一段时间,最后以油烹炸过,这样这些虫子吃起来有会有一股诱人的香气……脂肪的味道浓缩在其中,不过我稍微帮忙研发了一点别的口味,不过,这东西适合嚼着吃,最好别咽下去……”
虫子的种类丰富,有不太被接受的幼虫,也有看上去还行的蜜蜂、芫菁、螽斯,法尔法代没什么芥蒂地咬了一口,果真如鹅怪所言,那是一种留香于唇齿之间的奇妙滋味,有些有着酵母香气,有些则是果味……这个有点像牛油果;一只扁甲虫,嚼起来像苹果醋,他不喜欢这种酸味,另一只萤甲虫,洋葱煮软后的味道,还有点莫名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