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赤结晶,吻蝶孵化温床。”
他一扭头,法尔法代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下来,他凑近观察了一下,脱下手套,用指尖触了一下那荧石,流动在其中的沙液瞬间聚集到了一处,像一滴刚攒出来的血,红得发黑。
“这里有吻蝶的话,说不准也有……”
沿着河滩往前走,拐了个弯后,一谭漆黑的、状若沥青的不明液体在前方聚集,说恶心还真有那么点,法尔法代从抽出剑杖,站在那滩“黑泥”边上——而黑泥中间,停留了上百只……蝴蝶,他将窄剑插了进去,惊走了一部分,在翩翩起舞的蝶丛林中,他凝视着那泥一样的深潭,一股吸力和包裹感涌了上来,他又手疾眼快地把剑拔出——
拔到一半就卡住了,还是维拉杜安帮忙一起拉出来的——但剑身凭空消失了一截!
“一个好消息。”法尔法代思考道:“里头大概会有矿。”
“啥?”阿达姆掏了掏耳朵,好像突然间听不懂人话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困惑的表情在沉默之间互相传递。这不怪他们,法尔法代纵使没有什么开矿经验,但他记得一点常识:矿石需要打矿井到地下去挖。可眼前的一幕再一次刷新了所有人的认知。
他先解释了吻蝶,一种相对大一些的蝴蝶,产卵量能达到百万枚,雄性会在山体开凿一个坑道,供雌性产卵,之后卵和卵之间会结成坚固的“茧”来保护自生,当然,虫与虫之间互相厮杀、吞噬,最后一只幼虫会吞掉所有死去的兄弟姊妹,最后破茧,而留下就是赤结晶。
赤结晶又是另一种特殊的甲虫,覆甲矿虫的食物之一,它们会在繁衍期将赤结晶搬回巢穴,也就是“深潭”。那一滩和沥青有着相似之处的物质——是由覆甲矿虫的腺体中分泌的粘液集合体。这种甲虫食铁,所以通常会寻找到含铁丰富的地带,在其中繁衍生息,用粘液填满并侵蚀地面。
这种“潭”最深可至地下五六十米,尽管光看表面,会误以为这不过是个半径不超过半米的泥坑,要是有什么东西失足掉下去……就不好说了。不过,和沼泽一样,能抓住什么东西的话,还是可以逃走的——就是要尽快。
“覆甲矿虫的巢穴分为干燥区和湿润区,甲虫粘液是为了保护巢穴的。”
“所以这下面有铁矿。”西采察觉到了重点:“与之对应的坏消息是——需要把这些虫子清除掉才能开采,是吗?”
“吻蝶是不畏这种物质的生物之一,它们非常聪明地利用这种特性——通过搬运甲虫粘液,抹在山体上,蚀出用于孵化的深坑……为什么不畏惧,大概是这种粘液总是黏住一些以覆甲矿虫为食的小型动物,肉食性的吻蝶喜欢来分一杯羹。”他说完,回答了西采的问题:“不能将覆甲矿虫简单地视为偷去矿物的盗贼。”
法尔法代把断掉的剑插回手杖里,这样一来起码没那么奇怪,他刚刚说到哪了?
“覆甲矿虫的尸体不失为一种……炼金材料?可以这么说吧,能锻造出更好的合金,不过,它们吞掉的铁也够多的了,不过,不论是开矿还是获取覆甲矿虫的尸体,都不是间简单的事。”
根据法尔法代给出的情报,众人纷纷议论开来,“屏气下去怕是行不通。”
“可以在边上打个矿井,然后连通这些虫子老巢?不是说有干燥区域吗?”
“这要怎么确认,万一一锄头砸到黑泥里,溅你一身。”
“我的想法是把这些虫子迁走,养起来,让它们别妨碍咱们挖矿,定期喂点铁……”
“那你也得先想办法把它们挖出来啊!我们这不正在讨论这个事吗?老兄,专注眼前。”
比出来一趟一无所获还要难受的事出现了,他们非常好运地找到了矿床,并拿这些依靠矿石为生的虫子们没办法,开采的话一定会惊得覆甲矿虫倾巢出动。
“它们有什么天敌吗?”西采问。
“……可能是某些鸟类。”这个法尔法代不是很清楚。“覆甲矿虫在非繁衍期不会出洞穴。”
出来的人手有限,加上确实没讨论出个什么,在把地点标记后,算是提前完成计划的法尔法代下令继续往前探索。来都来了,不好真的空手回去吧!
而这光秃秃的山丘们像某个分界点,越是往前,越是回归到荒凉的境地,地上生着白色的草,却找不见任何一只动物。唯一一次有人眼尖,看到了一群雪一样毛茸茸的东西:“兔子,是兔子!”
法尔法代让阿达姆降低高度,先看了一眼,很快回来,让他们全速前进。
“蜃兔子。”他说:“和普通能迷惑人的兔子不一样,它们更高级点。能变化成人内心最渴望的东西——啊,顺带一提,那不过是‘诱饵’。”
他打了个响指:“本体潜藏在地下……你们不会想知道这东西具体长什么样子的。”
法尔法代这话听上去有点危言耸听,不过没有人敢轻视他的警告。
现在情况比较特殊,法尔法代想,要是之前遇上这兔子——它是真的能给你搞出矿的幻象的,但找矿本来也就是踩点行为,现在不同……
他们出门前准备的食物一直在减少,白雾季出行和绿雾季多有不同,这寒冷简直一望无际;没有蚊虫,可太过寂静也能引起人的不安与疑神疑鬼;从前都是边走边猎,还根本吃不完,一开始法尔法代寻思,既然猎人组天天有收获,那冬天怎么着都还是有活动着的猎物才对,结果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为什么城堡附近的那么多?闻见人味儿了?
也就是蛇已经喂饱了,加上它存储的特性,不然大概更麻烦。
这里可是个连普通的饥饿都致人发疯的地方,不是说地上的饥饿就不可怕……
法尔法代计算着消耗,正准备掐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返程,而事情总在出乎意料,让人倍感折磨的冷风突兀地消散,陌生的景物,陌生的、仿若焦灼的气味略过鼻腔,一片玫红色的沙海闯入了人筋疲力尽的心灵,飞虫停留在人的眼睑上,用叮咬阐释了这不是梦境或者其他荒诞派把戏,行吧,这儿发生什么也不会让人意外的。从未有人见过如此漂亮的沙子,像极了货郎偷偷于巷尾兜售的爱情粉末……
四条蛇跟随哨音,集体停下,细长的影子在沙地被拉得无限长,无限宽,干涸气息袭来,用炙热打压走了他们自雪地中携来的冷。行了,就到这里吧。领主发话,唤回了游神中的人,于是他们刚从这块拼图跳到另一块上,就得马不停蹄地再跳回去,把一切让给“下次再说”。
这片玫瑰色的沙漠不受白雾的影响,反而是出于一种类似灰雾季和绿雾季之间的状态,天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灰扑扑的,害的法尔法代反射性地去寻找月亮——月亮一直都在那儿,证明了他们并没有真的不小心突破什么,跑到另一个世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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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当你新地图开了但是已经没有体力的时候.jpg
第53章 肉蔻麦粥
踏上归途,也就是再走一遍来时的道路,奇妙的人类,自言自语地将不能全数纳入眼帘的、亦从未到达的地方命名为陌生的世界,又在反反复复的来与去中把“陌生”的头衔摘走,挂上“熟悉”一词,而世界还是那个世界,白天,不再是由固定的人来驾驶,胆大的人开始趁机学习如何驯服这翱翔天空的怪物。他们轮流上手,坐前面的人用布老老实实包裹着头和手,还是不免寒冷;法尔法代没什么意见,也无心搭理风景、人言、琐事,像一只逐渐进入冬眠状态的动物,又像那种乘马车乘久了的小孩。
等他再次结束发呆时,执辔人从阿达姆换成了维拉杜安,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休息时看到的喇叭花——一种咿呀唱歌的花,平生只会同一种用来折磨昆虫的旋律,称为旋律可能不恰当,那就调子吧,油腻腻的,那东西。然后?他睁了一下眼睛,飞蛇穿过白色的雾幔,他们行进的速度明显在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