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耶波洛重商,从前年起就利用此事牟利?”
圭多笑而不语。
“……不会是有人跑去哄抬粮价了吧?”
芬色视商业为贱业,所以本国——本国正经的好人家都不会选择当商贾,于是这一行当里挤满了贱籍和外国人……
这也不失为一种趁火打劫。
“芬色对斐耶波洛的做法大为恼火,加上这一代大君虽然治理国政的本事平平无奇,但偏偏在军事上有点才能,本就存着开疆拓土之心……呵,加上本来就看不爽斐耶波洛这些异教徒。”
在芬色人眼里,他们做的那可太对了!这些趁人之危的异教徒是该得到教训,芬色在这个节骨眼进攻,是有一定的风险——他们的粮食供应不太够,胜在敌方也过得不咋地,要真打下来,还能就地抢斐耶波洛的;就算是没打下来,这点损失也不算致命,既不威胁大君的地位,横竖也就付出未来两三年的财政。看够了异国奸商嘴脸的民众也不是很反对,上下一合计,那打吧!
就算打了,最后能漏到民众手里的好处又有多少?法尔法代嘀咕道,军功不是那么好挣的……什么?还能挣通往天国的门票?天国的门到底开往哪个方向开的?法尔法代不知道,他能给出的笃定是:人必有一死,目前看来,起码下地狱这件事和你高尚不高尚,忠实不忠实没关系。
粗略看来,他们各自都有争吵并斥责对方的理由,这场骂架就这样产生了,与两边都没什么大矛盾的阿那斯勒人在一旁事不关己地看起了热闹。
“斐耶波洛的商人真不是好东西啊,要不是他们……”
“别开玩笑了,斐耶波洛的商人连他们自己人也坑害的。”
“说的好像没这茬事就不会打起来了一样……他们彼此不是一道,难道和我们就是同路人了吗。”
“毕竟那是屠城……”
“汉斯说得对啊,反正我哪边都不帮,而且说了多少遍,我们已经死啦!”
法尔法代能摁头让单纯看不惯彼此的阿那斯勒人和斐耶波洛人携手,但非要让这一群芬色人同斐耶波洛人握手言和——那未免也太不管不顾了。如果他治理的是一个地上之国,可能磨合两三代就能放下恩怨,在这里……恐怕不止一百年。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他就熟练且老道地先把人分开安置,然后发表点能安抚人心的讲话——就是法尔法代不会做让人为之一振或动人心弦的漂亮演讲,只是硬邦邦地丢下一句事情他会处理。
习惯了他这个风格的居民居然也接受了他的承诺,就是散场时,嘴里还骂着诸如“走着瞧”之类的话语。
这一波芬色人里地位最高的是一名乡绅,其他不是农民就是手工业者,还夹杂了一两个,奴隶。法尔法代先平淡地宣布给他们废除奴籍,送去学堂识字,再继续签订契约的事情。
说起这个——在下放权利后,维拉杜安和赫尔泽是能以领主的名义代行契约签发的(圭多懒得管这件事,指望不上他),平时路上捡到个什么,他们能决定的也就不会打扰法尔法代。这次……不太一样。
藏书管理员阿塔尼斯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很遗憾地告诉了他谈判结果:“他们似乎不太接受与您契约。”
这不意外,考虑到死于瘟疫的人还得受瘟疫魔鬼的驱使,他还养着一些异教徒,光凭这些就很难取信于人了……嗯,那两个废除奴籍的小孩子倒是当场倒戈。
“阿塔尼斯,”他指尖相对:“你这群同胞的态度……你我也看到了,你怎么看?”
“喔,您想问哪方面?”
“当初你到这里的时候,犹豫了几天就签下契约了吧?”他轻飘飘地瞥了一眼矮子教授:“一般来说,我不会探究为什么……但你无牵无挂地到这里,就没想过有问题?”
“鄙人倒是认为,”藏书管理员用一种正经的语气回答——作为一个有点矮的小老头,莫名的有点不搭调:“无牵无挂反而只能依靠您,人多就会从众——不过,也看从的哪方面,就像阿那斯勒人会相信同乡而成为您的从属,芬色人也得抱在一起拒绝魔鬼的诱惑。”
“何况,”他继续道:“从利益交换这方面来看,与您做买卖不算太亏,但大字不识的平民不知道这一点,他们只会从众,有时候有淳朴的、让人倍感欣慰的一面,更多时候,他们愚昧无知,平生最相信道听途说的迷信。”
他说得字字在理,既善良,又愚蠢,再加上狂信,这位好像会在下一句话里藏着某种哲学的矮老头微微一笑:“他们有小聪明,但很难出些有眼光的人……也非所有人都能选择对的那条路。”
法尔法代耸了耸肩:“好吧,那就这样吧。”
“什么?”
“你们人类果然都是这种德行啊。”
“那您准备拿这些人怎么办?”
“不怎么办,随便给他们搭个棚子在外住,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说,斐耶波洛我也会找人做一下……啊,思想工作。”
“您认为他们会回心转意?恕我直言,这可不一定,他们……”他蠕动嘴唇,最终也没能讲出几句类似“固执”“保守”“没见识”之类的话。
“哈,有些人的蠢和坏,和他是什么国人,什么身份没关系,不行就放那儿自生自灭。”他轻描淡写道:“我尊重不想和解的人,故意找茬的嘛……哼。”
唉,所以果然想干什么要趁早,看吧,现在又走不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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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最近有点忙而且好累更新频率就低了点私密马喽(土下座
法尔法代:你们三个国家真是破事一堆啊
圭多:习惯就好,他们互殴很久了
第69章 玛珂劳薇
绿雾季的最后一周,人们忙着割最后一轮麦子,忙着种植冬果树、清理煤灰和囤积柴火,秩序与习惯杂交后诞生出种种潜移默化,有的不需要加以约束,有些糟糕得可以,让人头痛——而现在,法尔法代可以先把这事儿放放了,因为他终于在隆冬来临之前凑齐……哦不,有了足够多的文职人员,上能给他撰写公文,下能替他开办夜校……
“咦,我们吗?”玛丽萨点了点自己和她那帮朋友:“我们去教……”
“教师里很多人是科班出身,”法尔法代解释道:“他们不一定懂得如何——或者说有耐心去教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他们或许性格固执,或许进度缓慢,他们并不是无所不能。”
也有给这群孩子找事做的因素在,他算是发现了,有些熊孩子简直完美诠释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有事的时候吧他们也不推脱,没事超过一定时间就开始拆家——尤其是在这一群死者里,老人和孩子占比还挺大的……
以优异成绩从佩斯弗里埃那儿毕业的那批人已经进藏书馆帮忙去了——比如拉莫娜。这是件好事,他们能接触更优秀的学者……在法尔法代有闲心组织高级教育之前,这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而像以玛丽萨和凯米为首的这帮皮孩子去了就是添堵,有人的天赋不在书本上,而是在那些铿锵作响的技艺里——在木于木,铁与铁之间,在需要精巧构思和稳定笔触的绘画上,在厨房的香料、面包、锅与火中。冬日毕竟漫长,让他们抽点时间去当助教也能消磨精力……还能让他们别又把好不容易学会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法尔法代不是很想再听见他们几个闯祸的消息,他想,再挨打我可真的保不住你们几个了!
就目前看来,除了时不时斐耶波洛的几个莽汉喜欢没事去芬色临时聚居点找茬,或者芬色人跑来找茬之外,一切都还好,闹不到城堡这边。从教学任务中半解放的佩斯弗里埃美滋滋的哼着一首小调,他翻了翻装订好的绿册:“哎呀,您写的字终于没那么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