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呢!我妈在哪儿!”
可老太现在,哪还听得进去,嘴里只不停重复着“救救我”“救救我”几个字。
江向阳抬头望了望那道漩涡,吞噬速度越来越快,似乎,还有扩大的趋势。
“老时,有办法进去吗?”
时不悔的视线,死死锁着黑雾深处,只听他道了声“跟我来”,便覆手翻出了一块金印。
咒语,从他齿间不断溢出,每一道音节都让周遭气流不断上涌,随他念词加快,金莲,自他额前渐渐显露。
霎时间阴风大作,吹得黑雾翻涌不休。
时不悔眼神一凛,手中金印腾空而起,瞬间放大百倍,印底“赏善罚恶”四字骤然迸发出暗绿光圈。
“开!”
他并指一点,金印如同陨星,直直撞向屏障中心。
“砰。”
一声巨响,黑气聚起的屏障,竟被撕裂出了一道口子。
时不悔维持着施法姿态,额角渗出细密汗珠,语气急促道:“通道撑不久,走!”
他率先跻入缝隙,江向阳想都没想,跟着他就冲了进去,谢必安和赶来的范无咎对视一眼,也紧随跟上。
四道身影没入裂口的瞬间,那缝隙,迅速闭合。
小区内部已是面目全非,楼房扭曲,墙壁不断渗出黑浆,周围充斥着呛人焦糊味,和那股熟悉的土腥气。
时不悔快速下令:
“谢必安,你护他去十八栋。范无咎,马上用镇魂伞抢魂!”
“是!”谢必安亮出哭丧棒,示意江向阳跟上。
范无咎二话不说,撑开镇魂伞,伞下符文流转,将附近几缕即将被吸入漩涡的生魂,强行拉了回来。
时不悔站在原地未动,判官笔在手,目光凛冽地扫视四周,周身气息冰冷。
江向阳最后看了眼他的背影,转身跟上谢必安,冲向十八栋的方向。
楼体间已被黑雾包裹完全,从外观,根本分不清栋与栋之间的区别。
好在谢必安熟悉路况,挥动着哭丧棒,白光不停扫开逼近的黑气,
“跟紧!”他低喝。
江向阳咬牙紧跟,两人一前一后冲进十八栋,电梯,已经处于瘫痪状态。
“走楼梯。”
谢必安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安全门。
楼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发出的惨绿色微光,还在墙上萦绕着。
空气中那股土腥味,越来越重了。
江向阳爆发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一步三跨,几乎用尽了全身力量,朝着十五楼狂奔。
谢必安紧随其后,哭丧棒划出的白光在黑暗中形成一道道轨迹,可刚到十楼,一个扭曲的黑影猛地从上方扑下。
江向阳迅速躲开,谢必安见机朝那东西狠狠一抽,哭丧棒落下的瞬间,黑黢黢的亡魂便在原地消散。
“他们已经被吸干鬼识了,快。”
二人再次加速,在十四楼就听到了楼上传来疯狂的撞门声,还有父亲声嘶力竭的吼叫:
“开门!让我进去!瑞琴,瑞琴,里面那个不是我!”
“开门!快开门!”
“不对,不对不对,我后面怎么还有一个我!”
“为什么……为什么……开门!你不是瑞琴!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江向阳心脏几乎跳出喉咙,拼命冲上十五楼。
只见父亲江卫东状若癫狂,用肩膀一次次撞击着自家的防盗门,门板已经变形。
而门内,却传来母亲带着哭腔的尖叫:
“不能开!老江你回头看看!那根本不是你!”
眼看父亲提起拳头又要砸门,江向阳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抓住他。
“爸!”
“小阳?”
江卫东眼神空洞一瞬,随即,又面露凶狠地盯着来人,
“你不是我儿子!说,你是谁!你是谁!为什么要变成我儿子的模样!”
他吼叫着,扑上来就要掐江向阳的脖子。
江向阳早有预料,往旁边一闪,便回身钳住了父亲的双臂,紧接着冲屋内大喊道:
“妈!是我!你快开开门。”
“阳……阳阳?”
“妈,你快开门,马上跟我们走!”
屋内,传来了扭动锁芯的声音,可不到一秒,动静停了。
“妈,没时间了!你快开门!”
江向阳箍着江卫东的手,也不敢太用力,里头却迟迟没有反应,门外与门内一下之间陷入僵局。
江向阳抬头望了一眼窗外,黑气还在涓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妈!”
这一声,谢必安直接敲碎了门锁,把手应声落地。
门,缓缓打开,周瑞琴已经被吓得跌坐在地,面色苍白。
“妈!”
江向阳急切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待看清门外人时,她顿时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阳阳,你真是阳阳!”
江向阳往里头看了看,“外婆呢?”
“她不是去找你了吗?”
“什么!”
与此同时,另一侧。
时不悔将金印抛向空中,判官笔疾点,一道图案印下之际,霎时幽光腾起,竟化出一层屏障,挡住了外围翻涌不绝的黑气。
“左三。”时不悔冷声下令。
范无咎手中的镇魂伞应声转向,伞下幽光卷往,拉回了左侧三缕生魂。
“前五。”
伞光再现,又将一批生魂被强行拉回。
二人配合着,时不悔每每筑起符墙,范无咎便迅速开伞,循环往复下屏障越扩越大,硬生生在黑雾中撑开一片安全区域。
忽然,漩涡开始回缩,中心点猛然爆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尖啸声。
无数张鬼脸在黑气中浮现又湮灭,它们叫喊着,争先恐后想从雾里爬出来,那漩涡仿佛长了牙般,一口、一口,毫不留情地将亡魂嚼碎。
渐渐的,它的尖啸声,变成了低讽,仿佛故意当着时不悔的面,肆意折磨口下魂灵般,嚼了一半遂又吐出,嘲意昭然。
时不悔脸色沉下又沉,正当他甩出缚魂索之时,一道嘶吼,骤然划破天际。
范无咎僵住了。
顷刻间,黑气如同被无形巨手按住般,连那漩涡咀嚼的动作,也随之停顿。
雾气中无数鬼脸,皆发出惊恐的呜咽声。
楼道里的江向阳,也被这吼声震住,怀中的父亲像是突然被抽干力气般,倒在地上。
周瑞琴赶紧上前扶住丈夫,江向阳跟谢必安对视一眼,纷纷往窗户口跑去。
只见一个形似麒麟,首顶独角的东西,正踏黑云而来,它悬在高空之中,睥睨众生,身上散发着淡淡光晕,被一层金光所笼罩。
“是谛听。”
谢必安面色煞白。
它琥珀色的瞳孔扫过战场,目光最终落在那团漩涡之上,一声低吼,翻涌的黑气瞬间凝固。
不到一秒,那漩涡轰然消散,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得无影无踪,酆都小区门口矗起的屏障,也随之坍塌。
光亮,重新映入。
江向阳刚松一口气,谛听,却开口了:
“时不悔,你可知罪?”
“……属下,知罪。”时不悔垂首。
范无咎默默站在他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业火链淬断,伽罗摩出逃,因你等失职,阴阳界秽气倒灌,人间已生灵涂炭。”谛听声音低沉,“现命你七日内擒回伽罗摩,重立界碑。”
“属下领命。”
“若再失职。”谛听扫过二人,“革职查办。”
“是。”时不悔沉声应道。
云层合下,谛听的身影随之消失不见。
周围,再次陷入寂静。
“大人……”
范无咎喉结滚动,额角早已沁出了涔涔汗渍。
时不悔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先去清点亡魂数量。”
他回眸,望向十八栋方向,“其他的……后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