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向阳堪堪躲过,脚底生风跑得更快了。
张彦生跟江向阳反着跑,绕了好几圈,见时不悔将老鬼牵制住,江向阳一声令下:
“拉!”
黑线在二人手中,紧紧绷直,老鬼行动瞬间被限制。
就在僵滞的这一秒空隙,判官笔的朱印,落在了张实千额上。
老鬼不动了。
江向阳还紧紧攥着黑线,不敢松手。
“解决了?”
时不悔侧头看向张彦生,“去取你要的东西,只有半刻时间。”
张彦生点点头,看了一眼手里黑线,时不悔伸手接过。
江向阳抹了抹脑门儿上的汗,到了这时候,才真正长舒一口气,松了下来。
看着一动不动的张实千,江向阳笑骂起来:“你大爷的,小爷我轻易不动脑,丫的国服战略家都被你逼出来。”
话音刚落,老鬼的眼珠,就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生生滑到眶尾,笑容瘆人。
“砰——”
冲天鬼气自上压下。
还没跑出庙门的张彦生听见动静,一回头,老鬼奋然挣开黑线。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掌心的图印已经脱手,飞速砸向江向阳。
“我——靠——”
熟悉的眩晕感,又来了。
只不过这次,三个人一起中招。
第25章 张府(七)
悬月当空, 阴风阵阵。
三个人站在一棵老槐树下,江向阳都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面前的土房里, 就传来阵阵哭声, 似猫叫, 又似夜鸮,时有时无的。
穿堂风呼啸,纸钱皆拔地而起,在半空挟成一个旋,越吹越高。
江向阳迅速环视周遭,空地上那方矮小的土坯房前, 插着一对白烛, 在潮湿的土垛上燃得嘶嘶爆鸣。
“我闻见了, 东西就在那屋里。”张彦生嗅了嗅空气, 直勾勾地盯着土坯房。
这荒郊野岭的连个活物都没有, 女人的哭丧声, 就在方圆几里地中来回飘荡。
“你到底要找什么东西?”江向阳从一早就听见他俩在打哑谜,只知道要找东西, 究竟要找什么, 起码告诉他这个临时的领头一声吧。
“扳指。”
江向阳简直像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时不悔实在看不下去江子懵懵懂懂, 又欲言又止的小表情了,开口解释:
“张实千的扳指,在上一世张秀娟出嫁时, 这枚扳指是她陪嫁,带着一缕神魄,能固魂。”
“我姐现在神识不稳,如果没有固魂的东西, 大人说……”张彦生抬头看了一眼时不悔。
“投胎会变痴子。”
江向阳懂了,上手拍了拍张彦生的肩膀,颇有义气的说道:
“放心吧,哥们儿帮你。”
如果现在用团队赛来打比方的话,江向阳这种就属于偶尔的神,灵感破天荒爆发、聪明劲儿上脑的时候,才能带队友小carry一把。
真换了新地图,还得仰仗大哥,毕竟,战斗力才是最硬核的破局核心对吧。
张彦生则乖乖在一旁等着调遣,小少爷虽然听不懂江向阳嘴里那些术语啊布局啥的,但胜在,人家听话。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都等着时不悔开路。
周围寂静如斯,时不悔抬头看向月亮,沉着眸,似乎在掐算着什么,嘴里念叨一堆江向阳听不懂的东西,手指飞动。
一阵阴风刮过,江向阳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他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风吹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垂在他脸颊旁。
轻飘飘的触感,像蚊虫,又像羽毛,江向阳摆摆手驱了两下。
那东西不大会儿又飘了回来。
垂在他左脸上,一动、一动的,搔得极痒难耐。
江向阳以为是飞虫,抬手就往脸上招呼——
“啪。”
结果一巴掌下去,没有预料中的爆浆感,借着月光,江向阳的指缝中,赫然躺着一截断纸。
而他的脑袋上,还有东西在动。
江向阳顺着往上一看,只见一个纸笼罩在自己脑袋顶上。
白色的,空心状,像个八角笼,八边分别垂下来一根须条,上头好像有什么图案还是字样的东西,看不太清。
江向阳揪起被自己拍断的那一根,仔仔细细查看上头的信息,磕磕绊绊念起来:
“太上立德,金童引路自东去……”
后面半截被自己拍掉了,江向阳重新换了一根,接着念:
“引魂宝幡……玉女驾鹤送蓬莱……”
黑灯瞎火的,下面还有些小字,江向阳把眼睛眯成一条缝都看不清楚。
挨着换了好几条,在最长的那一截上头,才认出几个大字儿:
“世故显考张公讳永生之引魂……”
“我靠!”江向阳大惊失色。
飞速后退间,指着八角笼,扭头对准张彦生,结结巴巴道:“你,你爸……”
张彦生有点没太听清:“啥?”
“你爸的招魂幡!”
“我靠!”
张彦生学着江向阳,爆了句现代话粗口,听着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时不悔赶忙拿起刚才江向阳甩开的那条白幡,女人的哭丧声还在持续。
时不悔盯着土坯房,远处的夜鸮停在树梢,断断续续的啼叫声显得格外瘆人,跟那头的哭丧交缠,浓浓夜色中,一个比一个凄厉。
“走,进去看看。”
江向阳搓搓胳膊,紧跟在大哥身后,末了还不忘回头看一眼。
白惨惨的招魂幡,挂在老槐树上飘摇,而他刚刚,就站在人家幡眼底下。
江向阳头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实打实的晦气,身上一阵恶寒泛起,激得他赶紧抬手搓搓脖子搓搓脸的。
土房内。
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跪坐在草席上,面前停了一口棺材,黑漆漆的棺木上还有几道裂痕,棺材口大敞着,里头躺了个身穿清朝官袍的男人。
白烛在棺材板上跳动,昏暗的烛光打在男人脸上,铺下一片青灰色阴影。
男人微张着嘴,手平直放在肚脐处,两眼紧闭,官袍上黑压压的花纹乍一看,跟林道长的僵尸片,还真没啥区别。
江向阳心跳如擂鼓,在安静的小房间里格外刺耳,不自主地朝大哥靠了靠。
旁边的张彦生,也自觉跟着江向阳,往大哥身后站站。
时不悔侧头看了一眼身后二人,江向阳立马攥紧大哥衣角,生怕他又像上次一样撇开自己,煞有介事地回头,冲着张彦生压低声音,狐假虎威的嚷嚷起来:
“你自己都是鬼!你怕个锤子!”
“我现在又没鬼力!凭什么不能怕!”
张彦生同样压着嗓子回怼道。
就这么处了几天的功夫,本来还挺傲娇好强一小孩儿,现在浑身沾着一股子泼劲儿。
要是让时不悔评价,纯粹是给江向阳带歪了的。但如果用江子的话来说,看见没,这才叫有人气儿!
江向阳觍着脸,迎面而来就是一个狗腿赔笑,语气那是一个谄媚:
“都怕都怕,大哥您老待会儿要上的时候,提前说一声啊,提前说一声。”
张彦生非常不耻江向阳这种能屈能伸的作风。
他认为,男子汉大丈夫的就应该顶天立地,哪能这般谄媚!
但前边那个躺着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现在又是哭丧又是烧纸钱的,小朋友看到这种,心底难免会有一点点的本能发怵。
虽然按照时间推算,张彦生死了也有几百年了,但人家一点当鬼的自觉都没有。
俩人就这么齐刷刷的,揪住大哥衣角,江向阳揪左,张彦生揪右,分配十分合理,一人一边互不干扰。
女人的哭声停了。
三人眼睁睁看着她转过头来,白烛“啪”一声爆鸣,屋顶的瓦片应声落下。
“哗啦啦——”
几只耗子争先恐后,在碎片中“吱”声四起,从棺材里钻出来,争相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