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向阳是真有些动容了,这个年代的人,都这么纯粹吗。
很美好,又很真实。
“张姐,你刚才,是不是哭了?其实我听见了……”
“嗐。”
谁料,张姐摸了摸眼睛,伸手给他看,“干的,那是假哭。”
门外响起两道脚步声,跟孕妇比起来,更重些。
张姐赶紧招呼:“快快快,弟弟来了!”
云枢一进门,就见江向阳跟尊大佛一样,坐在床上,旁边还有人帮忙穿拖鞋。
“不是,你……”
“弟弟——我苦命的弟弟!”江向阳飞扑过去,使劲往云枢后背拍了一巴掌,朝他眨眨眼,示意赶紧配合。
“姐姐——我半死不活的姐姐!”云枢也开始嚎啕起来,哭着哭着,往江向阳后背也啪啪锤了两巴掌。
两人,嚎得更大声了。
怕引起值班护士的注意,也不知道这个年代里,有没有查夜班这一说,反正小心总能使得万年船。
江向阳起身,泪眼婆娑地对着张姐轻声道:“姐,我想跟弟弟去走廊上叙叙。”
“去吧,你们姐弟见一次面不容易,多叙叙啊,别担心,我待会儿叫你。”
轻轻搭上门,两个人飞速朝着楼道跑,躲进一个角落里,确定四下无人,才开始说话。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们保安队长,是我病友她老公,正好搭上线了,不然不知道找你小子,还得费多大功夫。”
云枢上下打量起江向阳,一脸不可置信地,“不是,你这幅样子,别人还真认不出男女啊?”
“我也觉得奇怪。”江子从宽大的病号服里,抽出一只枕头拿在手上,“好像我们看见的,跟她们看见的,不太一样?”
“怎么说?”
“比如说我,我这头短发是吧。”江向阳指了指自己脑袋上那头金橘色短发,“那个张姐好像根本看不见,她今天给我梳头,对着空气在编麻花辫。”
“我去……你别说,你病友他老公,就是我们保安队长,今天让我多吃点,瘦成这样跟萝卜丁似的,怎么站岗。”
江子抬头,在云枢一脸震惊中,看了看他体格子。
一米九几的大高个,而且还是经常健身的那种,肌肉不说夸张,但跟这温饱都成首要问题的年代相比,他已经算出类拔萃了。
怎么也跟……萝卜丁沾不上边吧。
两人得出一致结论,这个世界,完全拥有一套独特的运行逻辑,他们目前,还没有摸清规律。
“你有见到其他人吗?”
“有,金全贵,我站岗的时候看他经常从外面挑粪进来。”
“能跟他搭上线吗?”
“不知道,试试吧。”
那头,张姐冲着走廊小声喊道:“小江,小江!”
听得出,她是压着声音的,似乎怕什么东西听见。
“今天先到这,此地不宜久留,明天这个时间点,你看还能不能再上来一趟。”
“行,我到时候找机会。”云枢从袖子里摸出几个叠成三角状的符,塞给他,“拿着,防身。”
“谢了兄弟。”江向阳拍拍云枢的肩,赶紧把枕头重新塞回去,小跑回房。
熄灯前,张姐提了一嘴,晚上会有值班医生过来查房。
“小江,一会儿医生来了,你要是没睡的话,麻烦喊喊我,这几天啊,总觉得心口有些喘不上气,我想请医生帮忙看看。”
“行,没问题,放心吧张姐,我觉浅,要是听见医生过来了,马上喊你。”
“那就麻烦你了小江。”
张姐铺完床,冲他一笑,起身关灯。
不大会儿,左右两侧,都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江向阳盯着天花板,开始琢磨起现有问题。
每个选手有一片对应区域,他的区域,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三楼”。
但三楼,究竟有什么,又或者说,妇产科病人,跟院长的关联是什么?
现在,都还处于未知状态。
送上门“查房医生”,江向阳并不觉得会是无用信息。
相反,如果运气好,说不准今晚,他就能摸到第一条突破点。
深夜。
寂静的医院里,电筒光线,在走廊上晃动。
“哒——”
“哒——”
是女式皮鞋的声音。
一号床三号床已经睡熟,江向阳摸索着,悄悄挪到门边。
“哒——”
“哒——”
这道声音,似乎,一直在走廊上徘徊。
他悄悄猫在门后的窗户底下,静静数着。
“哒——”
“哒——”
这双皮鞋,每走十五秒,便会停下一两秒。
这条走廊不算长,差不多三十秒左右走完一圈,这十五秒的空隙时间,应当是在查房。
江向阳趴在门板上,听见了细微的,钢笔划过纸张的声音。
“哒——”
“哒——”
一……
二……
三……
……
“咚咚。”
江向阳刚站起一半的身子,迅速蹲下。
他本想趁十五秒间隙,看一眼窗外情况,结果十秒都没数到。
门,被叩响了。
紧接着,把手位置,开始缓缓下压。
江向阳屏住呼吸,极力贴在墙上,“嘎吱嘎吱——”
好在老式医院的门缝隙,跟墙间距,都留得比较大,足够躲藏一个人。
随木门被慢慢推开,门外,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走了进来。
江向阳因为侧着头,看不清她脸,只听见零零星星的玻璃瓶,在铁盘之中,每走一步,发出的刺耳碰撞声。
那东西,走到一号床旁,停下了。
江向阳看见,白大褂抽出了一号床的胳膊,棉球在不知名液体中蘸了蘸,随后,一根细长针尖,刺破了她的皮肤,针管里黑色物体,缓缓推入。
瞬间,一号床像是被人突然扼住了脖子,扣着领口,不断在床上挣扎板动,可眼睛,却始终紧闭。
白大褂望着空荡荡的二号床,江向阳这分钟,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可那东西,却没有多做停留,转身,端着医用盘,站到三号床前。
她取出了两样东西,其中一个,看着很像神经科大夫测试膝跳反应用的那种小锤子,另一个,江向阳瞳孔微张,连呼吸,都空了一拍。
那东西,把一截手掌长的钢钉,狠狠钉入三号床胸口处。
这个画面,不亚于江向阳第一次看老香港无删减版变态杀人电影时,给他的视觉冲击力。
虽然他很清楚,这间屋子里,不,应该说,整层三楼中,除了自己,没一个活人。
但就是这种炸裂感,看得他头皮发麻,江向阳呲牙咧嘴地别过头去。
身上的病号服,却钩到了门把手,“哒——”一声。
白大褂……抬头了。
要了命了要了命了。
江向阳紧紧抓着笔杆,他现在在赌,赌那东西,没看见他。
可随白大褂起身,步伐,朝木门越靠越近,说时迟那时快,她摸上门把手的一瞬间,一枕头,从门后飞出。
是江向阳,刚刚从自己病号服里边,现掏的。
二话不说,照着那鬼东西的脑袋,就一甩,一枕头给人家夯下去,转身拔腿就跑。
他对三楼不熟,唯一去过的,还是傍晚那个楼梯间。
江向阳一个跨步,紧紧贴在拐角处,不断调整着呼吸。
“哒——”
“哒——”
走廊上,皮鞋的声音,朝楼梯这边,步步逼近。
江向阳握着毛笔,对着空中飞速划下一个“敕”字。
“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