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骤然开阔,挑高倏然跃至三十余米的巨型落地水幕前。
珊瑚礁好似螺旋上升的灿烂花束,万物在深水中央遨游翩跹。
人们聚集到巨型天幕前,像是在看这世间最盛大的电影。
即便是薄朝昉,也有一瞬失神。
“珠宝的确是人类能拥有的,最奢华也最典雅的装饰品,再昂贵也不为过,”馆长笑道,“但我有很多时候,也想是珊瑚礁里的一条鱼,在这样浪漫灿烂的世界里过一辈子。”
“当然,”有人应和道,“太震撼了,三十多米……我像站在海底,看最高的水面一样。”
“这里应该有不少艺术家和电视剧都会来采风吧?”
“对对对,我记得有好几部电影都来这拍过!太美丽了!”
有下属大着胆子对薄朝昉搭话,“您来这种地方,可能会觉得我们跟一帮小孩儿一样了吧。”
薄朝昉看着回旋的鱼群,像是隔着浅青色的雨,去看模糊不清的周绫。
“没有,”他说,“我很喜欢这里。”
再回家时,宅邸门口意外有人在等他。
周绫坐在轮椅上,管家和佣人陪同在一边。
结婚七年,周绫从未这样做过。
薄朝昉在车内定定看了一眼,先是有不祥的预感,又涌出悬浮的幻想。
他知道周绫并不爱他。
这七年都是……各取所需。一想到这个词,火气都在烧灼喉管。
如今候在这里,是等他回家?
薄朝昉抬手扶正领带,肩膀紧绷。
周绫如果要离婚也没什么好拦的。他和他只剩一场荒唐。
他仍用最渺茫的一丝念头,不自觉地盼望着,那人是在等自己回来。
车门打开的同一秒,呼吸和心跳都在往下沉,像在等待生活的最终审判。
周绫扬眸看他,伸手去牵丈夫的手。
“你回来了。”
薄朝昉迟疑片刻,快步过去扶住他。
管家会意地推好轮椅,让两人步伐一致。
“你特意来门口等我?”
“……嗯。”
周绫的身体没有以前那样冰了。
从前没有化蛇的时候,也因为那场祸事元气大伤,盛夏里仍如一块捂不热的冷玉。
他握着他的手,此刻发觉对方微微地加重力道,十指交缠着贴紧。
即便什么也没有说,一种蓦然滋生的依赖也足够被接受感应。
薄朝昉心意微动,道:“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没有。”周绫许久才道,“太久没有看到你。”
男人一时压着呼吸,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原谅了。
从前那些事不该怪他。
自己耽于工作,只是个冷漠又无趣的丈夫,他们本来就沟通太少,说爱也不真。
周绫牵紧他,即便十分钟过去了,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薄朝昉试探着碰他的额头,发觉并没发烫,不是生病了。
但体温比从前要高,人也变得更沉默。
公司有事,早就过了晚餐时间。
薄朝昉喝了一盏汤,周绫靠在他的身边,什么都没再吃了。
他们很少在这里靠得这样近。
管家其实把轮椅推到不近不远的地方,是周绫出声说,再近一点,我要贴着他。
管家本人都面露意外,先看了薄朝昉的意思,然后才把周绫推过去。
十几分钟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薄朝昉换作用左手喝汤,右手递给了他。
后者即刻再度牵紧,如电量耗尽般轻轻缓了一口气。
用餐结束,男人道:“我陪你上楼休息一会儿?”
周绫小声说:“你抱我上去。”
薄朝昉重新看了一眼他的妻子。
十几个小时不见,怎么判若两人了。
周绫过去一贯拿捏着分寸,既不会疏离到让薄朝昉看出异样,也不会亲近到黏腻幼稚。
再复盘时,一切都变成虚幻到可笑的表演痕迹,让人心里炸得怒痛。
他皱眉不语,仍是弯腰俯身,把轻到几乎没有重量的周绫抱进怀里。
毛毯随之滑落,青环蛇尾流淌而下,再无半点遮掩。
周绫不肯面对这条尾巴,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这一刻,青年又真实起来。
他像是在压抑着某种痛苦,只有在丈夫靠近时才能缓解少许。
薄朝昉早已注意到他的细微异样,抱他上楼的时候,指腹状似无意地搭在周绫腕侧。
脉搏比平时要快很多。
“你生病了吗。”
周绫摇头又点头,五指抓紧他的衣领。
这动作示弱意味明显,让人莫名有点心疼。
“到底怎么了,”薄朝昉吻他的发侧,昨日的生疏已经烟消云散,“我在这,直接和我说。”
卧室门打开时,周绫压着气息,勉强开口。
“我进发情期了。”
薄朝昉动作微顿,先是把他抱到床上稳妥放好,然后再去解西装领扣。
他低头时,看见腰侧被蹭出一道蜿蜒的湿痕。
“你还记得,你是人类吧。”男人的声音古井无波,“所以现在完全变成动物了,时间一到,只想着求偶交配?”
周绫蜷在柔软被褥里,嗅到方才的温情一散而空,气氛变得冷硬危险。
他已经煎熬了一整天,思考问题都略显吃力,此刻攥着被角,不确定地问:“朝昉……你在生气?”
男人俯身覆上,掠食般重咬一口他的唇。
“你以为呢?”
他终于得到那个等待太久的吻,像沙漠里跋涉数月的旅人般焦渴,即便被怒意冲得像薄荷糖狠烈迸开,也不得其法地抱紧薄朝昉,连蛇尾都蜷在西装裤上,焦躁不安地前后轻拍。
“催什么?”薄朝昉冷笑,“急成这样,怎么不发短信求我,早点回来摁着你多做几次?”
还以为他真得想通了。
还以为他是真的在等自己回家。
“你在发什么火……”周绫嗓子都是哑的,他没有发觉自己睫毛都沾着水光,神态艶丽到好似醉酒,此刻仍在薄朝昉耳畔低笑呢喃,“不是好喜欢我吗……老公?”
薄朝昉一巴掌扇到他的蛇尾上,周绫倏然一抖,仍缠紧他不肯放手。
“别生气了,”他不知道自己在道歉什么,“再亲亲我好不好?”
“朝昉……朝昉……”
这个吻变得漫长又疼痛。
直到两小时后,周绫在浴缸里如梦初醒,终于从燥热里解脱片刻。
他刚才都在说什么……?!
而且薄朝昉怎么会变得攻击性那么强,从前说些荤话都是半开玩笑,今天反而——
男人背对着他淋浴洗澡,气场全然是生人勿近的吃人状态。
周绫趴在浴缸旁,轻轻喊了一声。
“老公。”
薄朝昉呼吸一停,仍背对着他,声音冷得像刀子。
“没让你爽到?”
周绫有点疑惑。
今天怎么跟吃了枪药一样。
“OAC那边来检查过,”他为难地解释起来,“我本来不想麻烦你,但确实是罕见情况,一般也不会化形期还卡在这就……”
“我不关心这些。”薄朝昉打断道,“没事我走了。”
周绫一时怔住,没了声音。
薄朝昉准备披个浴袍就吩咐佣人进来,一转身时正撞见周绫红着眼睛看他。
后者压抑着情绪,什么都没再解释,只是难过又惶然地看着丈夫。
周绫的神态本就有种天然的无辜,此刻忍着泪意,眼尾都泛着红。
他趴在浴缸旁边,尾巴蜷在水底,默认薄朝昉要走了。
男人沉默了半分钟,俯身靠近浴缸,用掌心去捧他的脸颊。
像是触碰最柔软明亮的玉。
“……我帮你擦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