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鸟之吻(190)

2025-10-18 评论

  可又是那么的脆弱。

  它只有食指粗细,如果遇到恶劣的小孩,可能轻轻一拧便会脊柱断裂,即刻丧失任何反抗能力。

  薄朝昉在海水罐旁坐了二十三分钟,偶尔回复确认几条会议结果。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只需要五六天,周绫就会平安回来。

  他的理智成熟稳重,胸口却像被霰/弹/枪轰了两枪,整个人都变得空洞。

  笑着撒娇的周绫,吃东西会呛到的周绫,会喃喃低语,会支着头看书的周绫,忽然不见了。

  海蛇无声地游动着,偶尔把小脑袋探出水面换气。

  它并不理会薄朝昉的存在,漫长的静置里,连目光对视都不曾有过。

  薄朝昉俯身靠近,用指节抵着玻璃壁,低声说:“你理我一下,可以吗?”

  海蛇并听不见,背对着他转着圈。

  管家在老宅等到十一点,等来拎着新鲜海水的多个工人,以及去书房、卧室、花园安置海水缸的专业技术员。

  所有造景一应俱全,氧气泵和多个仪器表都是赛级水平。

  直到十二点,所有无关人员全部结账告退,薄朝昉才抱着一个玻璃桶回到家里。

  他看起来茫然疲惫,像是动脉血被抽干了大半,流露出罕见的失魂落魄。

  管家担心出事,虽然不太敢问,但还是迎了上去。

  “先生,夫人呢?”

  薄朝昉哑声说:“再加几个角度的二十四小时监控,不要让任何外人碰海水缸。”

  “是。”

  周绫在这房子里消失了。

  偌大的宅邸被抽调了许多生活气息,变成某个过于庞大的住所,不适合独自休憩。

  连管家都觉得别扭起来,像是工作环境完全变了,气氛僵滞到呼吸都不太轻松。

  薄朝昉从零开始接触这条小蛇。

  它是很傲慢的动物,未必会听人在说什么,更不会像小猫小狗那样亲昵地贴过来。

  “周绫。”他趴在浴缸旁喊着妻子的名字,“看我。”

  小蛇张开嘴,利落地咬下一大块鳗鱼片。

  它吃得很开心,并不清楚自己其实还是一只人类。

  薄朝昉垮着脸又喂了一大片鳗鱼。

  肥美肉片接触水面时,小蛇探头出水面,想要飞快地把猎物叼走。

  他手指一扬,小蛇咬了个空。

  “看我。”男人固执地说,“叫老公。”

  小蛇恋恋不舍地打量着那一大块儿鳗鱼肉。

  薄朝昉把整条鳗鱼都丢了进去,溅得水花咣当,他独自回到卧室,蜷进被子里,呼吸声放得很轻。

  他觉得自己像是突然重病,又像是受了很重的伤,白天在工作时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受过高等教育的脑袋,能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严重的分离焦虑,以及被骤然放置所造成的巨大不安。

  他是健壮修长的成熟男性,碰巧老婆出差五天,不至于这样。

  薄朝昉埋头嗅闻着周绫残留在被子里的香气,抱着他的睡衣,心口发紧。

  他们以前经常分开,每一次都由薄朝昉来决定离开的时间,以及重逢的间隔。

  他们默认周绫会守在家里等他回来,周绫一直都在。

  幽微的浅香快要完全消散了。

  薄朝昉把脸贴在睡衣的领口,不出声地低唤着妻子的名字。

  他觉得自己脆弱的好笑。

  几天不见而已,整个人都垮了一样。

  猜忌心按下又浮起,像是怀疑一切都是离奇的骗局。

  没有OAC,没有蛇,所有都是周绫为了彻底离开他编织的谎言。

  他不管不顾地想要现在就看见他。

  OAC在凌晨三点半接到电话。

  “先生,”接待员说,“我们预估的是五天左右,现在才过了三十四个小时。”

  “我知道了。”薄朝昉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至少五天,对吗。”

  “请您细心照料,不会花费太久。”

  他给小海蛇布置了六个造景海缸,让它可以在任何楼层,室内或者户外都有愉快的住处。

  但最后却把它养在浴缸里。

  他甚至也想睡在那里面,只要离它再近一点。

  这种放置类似某种漫长的前戏,又可能纯粹是不堪忍受的折磨。

  周绫从前一直都在。

  周绫如果不搭理他,不回应他说的话,他都会焦躁到想要扳过妻子的下巴,先压着亲,再有些发怒地问,为什么不肯理我,不是说好了永远不要这样吗。

  薄朝昉的认知陷入无序的混乱里。

  当他睡醒时,床边空无一人,记忆也开始变得不够确定,妻子到底是逃去国外隐姓埋名,彻底摆脱有他在的世界,还是真的在浴缸里转圈圈,叼着鳗鱼咬来咬去。

  第三天,他预约了OAC的心理医生。

  医生接触过许多个无法接受事实的病例,看着眼前这个矜贵疏离的男人,用三言两语地解释过困境以后,目光略惊讶地停留了一会儿。

  “所以……这里都不是骗局,对吗。”

  心理医生还在打量薄朝昉紧抿的嘴唇。

  “实际上,”她在来访记录上写了几行字,“我觉得,您的困境和蛇鸟异变没有太大的关系。”

  “您的妻子不在身边,所以您崩溃了,是这样吗。”

  薄朝昉想要打断她的分析。

  “我只是客观层面担心,这些事情是某个阴谋,周绫只是想彻底离开这个家。”

  心理医生问:“他消失了几天,您崩溃了,是这样吗。”

  薄朝昉发火道:“这条蛇根本只是海鲜市场里最普通的蛇,它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心理医生问:“您崩溃了,是吗。”

  “……嗯。”

  最后没有开什么镇静类药物,只是得到几个建议。

  他可以给周绫留言,可以给周绫发语音,毕竟对方不是真的消失了,只是过几天就会回来。

  薄朝昉像是终于用他高考七百一的脑子,想起来还有微信这个东西。

  男人点开聊天记录,大部分时候,是周绫在絮絮叨叨地发琐碎的事。

  关于明星的无聊八卦,玻璃花房里闯进来的凤尾蝶,倚在浴缸旁的好看自拍,昨晚的奶油茄子很好吃,明天我们去看电影吧。

  薄朝昉回复地一直很克制。

  嗯。好。知道了。或者什么都不回。

  周绫半真半假地抱怨过几次,用撒娇的口吻,说他至少该回个表情包。

  薄朝昉此刻才感受到这种报应般的尽数反噬。

  他隔着屏幕,隔着浴缸,用笨拙又不自然的语气,给老婆一条接一条地发消息。

  :我来给你喂晚饭了

  :[照片][照片]

  :你刚才差点咬我一口

  :……是海蛇,怎么还冒头透气

  :你吃相好凶,又没有谁会跟你抢

  :老婆你什么时候回来

  :好想亲你

  手机一收,薄朝昉盯着浴缸里的海蛇,思索片刻。

  他这几天心神不宁,把它留在家里的几个小时,总担心有谁会来偷,或者调换。

  他默不作声地记忆着小蛇的青环形状,如同要把鳞片的所有走向也印在脑海里。

  即便它被丢到深海里,他也能从千万条海蛇里找到周绫。

  第四天,薄朝昉带着海水罐出门上班。

  在一众董事和技术骨干面前,男人仍是冷峻从容的总裁,不苟言笑,言行缜密。

  他在开会,应酬,与人交谈。

  同时也隐忍着这场过于漫长的放置。

  他板着脸,三言两语点出活动方案的核心问题,看着下属们慌乱地找补着思路,抽离地想,好久没有听小绫撒娇了。

  小绫很少喊他宝贝。

  他眉眸沉敛,默然接受着所有人的敬畏和憧憬。

  内心却苦闷着,只想见一会儿妻子,哪怕是那个冰冷的海水罐头。

  直到当天夜里,浴室里哗然一声,周绫低声喊痛。

  “我怎么在这儿……”

  下一秒脚步声由远及近,薄朝昉闯了进来,看见湿淋淋地跪坐在浴缸中央的周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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