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鸟之吻(5)

2025-10-18 评论

  闵梵如同端起一樽生物课标本那样,把它搬到了站架上。

  它的羽毛,触感竟如同荒原上的碎石。

  粗粝又坚硬,似从北国的远古风暴中带回的信物。

  闵梵眉头微蹙。

  还以为摸起来会毛绒绒的。

  青年拾起软毯,打算扔到脏衣篓里,等哪天洗干净了再送回去。

  转念一想,这毯子已经被利爪撕得快成烂布条子,还沾着不少他自己的血。

  毯子最终被扔进了垃圾桶。

  ……明天让助理陪人家一条新的。

  家里从未有客人到访,并没有一次性浴巾之类的东西。

  闵梵在衣柜里挑挑拣拣,翻出了一条珊瑚绒薄毯。

  夏天时,家里空调总是开得很低,他习惯抱着这毯子睡觉。

  牛奶纹很衬那只花斑白隼,他轻轻给它披上,随手拍了一张。

  深黑与纯白的交错里,它静谧深邃,如同造物主的宠儿。

  白隼站定片刻,昏沉睡去。

  闵梵端详着它,换了个角度又拍一张。

  抛开秦白炎有多混账的事实不谈,这只白隼深沉高贵,他有点喜欢。

  说明手册厚达八十多页,但封面明晃晃地印着二维码。

  [AI小助手啾啾随时为您服务(小鸟探头]

  他扫描下载了程序,把AI设置了语音应答模式,转身处理自己的伤痕。

  “闵先生您好,我是智能助手啾啾,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青年解开衬衫纽扣,在伤口被粘连的一瞬间咬牙轻嘶。

  狗东西,爪子这么尖。

  “被海东青抓伤需要打狂犬疫苗吗。”

  “根据后台数据查询,您的朋友秦先生属于第一次化形。只要他本人并不携带狂犬病毒,对您造成的意外伤只需要简单的消毒处理~如果伤口较大,请及时就医哦。”

  碘酒把锁骨上的伤烧得锐痛,青年绷着情绪继续清理伤口,闷声擦拭小腹上的抓痕。

  它刚才在他怀里又蹬又啄,还好没伤到脸。

  冷白色的灯光无声流泻,映出他紧窄的腰身。

  从微微弓起的脊背,到随着呼吸起伏的人鱼线,闵梵衬衫半褪,如同未完全出鞘的唐刀。

  青年忍着痛意,用镊子清理被抓到外掀的浅皮创口。

  血滴沾上薄白的指尖,一触即散,仿佛在舔舐着他的指腹。

  他隐约知道,它已经算手下留情。

  以海东青的锋利爪喙,撕开野兔的皮肉只需要一瞬间。

  是他穿得太单薄,与它接触时没有任何保护措施。

  “为什么人会变成鸟?”

  “您还记得2012年的那场彗星之夜吗。”AI温和地回答道,“世界末日的说辞,的确是神秘学与计年历的小玩笑。”

  “但在2012年12月21日那天,全世界都目睹了一场彗星雨的到来。”

  闵梵隐约回忆起十几年前的那场旧事。

  “不是流星雨吗?”

  “普通民众并分不清流星与彗星的区别,许多天文学家当时观测到了异象,但现有的学术理论并不能解释其中原因。”

  “彗星之夜过后,全球各地都出现了基因变异的情况。由于存在异变潜伏期,案例数量在近年才快速增长。”

  “为什么是蛇鸟司?有变猫狗的吗?”

  啾啾的语气充满遗憾。

  “目前仅有异化为蛇鸟的数千个案例,分散在全球各地。”

  “有关人员研究时,认为原始文明有极大的研究价值。”

  “譬如羽蛇神崇拜、凤凰崇拜等历史痕迹里,都可以推测出人类或与这两类动物存在紧密关系。”

  “说人话。”

  啾啾安静了一会儿,说:“有些人的基因锁,在那场彗星之夜里被打开了。”

  “知道了。”闵梵重新换了一身睡衣,疲倦地说:“这些不是我能干预的事情。”

  作为秦白炎生命里的无名过客,他已经仁至义尽。

  他点外卖叫了一份碎肉,又放了一碗清水,在客厅给白隼留了一盏夜灯,独自卸妆休息。

  虽已夜深,闵梵睡得并不安稳。

  他隐约能闻见,楼上的邻居重新装修了客房,油漆味像发霉的苹果。

  夜晚的空气太湿润了,明早一定会下雨。

  耳垂好痒……

  突如其来的破碎声让闵梵一瞬清醒。

  又一个骨碟被打碎在地,紧接着是重物在地板拖沓的声音,以及激烈又慌乱失措的尖嗥声。

  他立刻翻身下床,再去客厅时入目一片狼藉。

  水碗和食碗都被打翻在地,瓷片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海东青在极力摆脱脚链的束缚,嗥叫时奋力振翅,愣是把站架从茶几摔到了地上。

  它已经能飞起来一些,因此格外用力地想要拖着枷锁往更高处逃去。

  闵梵从旁侧绕过去,逐渐熟练地用软毯把它裹住。

  “别逃了,”他沉声道,“是你自己拜托我把你锁在这的。”

  海东青原本已进入应激状态,被人类靠近时反抗地更加激烈,一翅膀扇在闵梵的脸上。

  闵梵厉声道:“别动!”

  他加重力度,把整只鸟都捆抱在怀里,虎口紧紧钳着它的脖颈。

  “秦白炎,你最好识相,我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欠你什么。”

  海东青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微弱地叫了一声。

  闵梵把毯子掀开了一些。

  “还闹不闹了?”

  海东青歪着脑袋,终于安静地看向他。

  它的眼睛明亮剔透,含着野生动物特有的纯净。

  闵梵从前连猫都没有养过,被白隼凝望时有些无措。

  “现在才三点半,”他低声哄它:“你再睡一会儿,成吗。”

  海东青不声不响地任他抱着。

  闵梵心想,人总不能抱着鸟睡。

  万一睡到一半,那谁突然变回来,两个男的在床上瞪着对方……根本说不过去。

  他唤醒AI,询问现在该怎么办。

  “也许它需要随时能看到您。”啾啾说:“它脱离了族群,又处在陌生环境里,确实需要一些温柔安抚。”

  闵梵叹了口气,在心里翻开小本子给秦白炎又记上三笔账,抱着鸟重新收拾东西。

  海东青一声不吭地任由他抱着,偶尔被压痛了,也只是轻轻动一下翅膀。

  站架和新的食碗被放在卧室的书桌上。

  白隼被放回站架时,仍在仰头望着他,不再挣扎。

  闵梵怕它在夜里看不见他,留了盏夜灯。

  他躺下时,下意识地确认那只鸟在哪。

  卧室整洁宽敞,书桌离床很远。

  它被放置在角落里,静立在简陋的站架上。

  像是被随意丢弃的毛绒玩具。

  青年有点烦躁地抓了下头发,重新起床,把书桌一路推到床边,距离只隔半米。

  “满意了?”他恼道。

  海东青听不懂人类的话,眼神仍旧安静又清澈。

  像北极长夜里的星,风雪里的一泓泉。

  闵梵裹好被子,终于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再醒来时,食碗里的碎肉已经被吃干净了。

  海东青在眯着眼晒太阳,瞥见他醒了,轻轻叫了一声。

  “很乖。早上好。”闵梵已经有养宠物的错觉:“我等会儿出门给你挑东西。”

  他开着卧室的门,去洗手间还没多久,隐约间又听见站架被掀倒了。

  ……怎么着,是有分离焦虑吗。

  闵梵叼着牙刷快步往卧室走,还没皱着眉教训一句,呼吸猛然一顿。

  秦白炎戴着脚链,不着寸缕地坐在书桌上。

  他抱着腿,仅是轻轻一动,铁链与镣铐都发出细碎声响。

  闵梵往墙边一靠,并不急着解链子,仅是一寸一寸地打量着他。

  “我最喜欢的睡莲碗,英国产的,你昨天打得粉碎。”他冷声算账,“还有,我身上被你抓得到处都是伤口,又痒又疼,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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