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观回过头道:“可以,就是有点沉。”
宋星月点点头,不成想两只手险些没接住:“这么重!我看你单手拎了一路还以为很轻呢!”
冼观帮她拽了几次拉绳启动器蓄力,松开手,侧身让出前路。
宋星月吃力地端着切割器,扣动扳机,一道冷气瞬间强势窜出。然而这东西后坐力实在太强,她后退了几步仍有点控制不住,喷口向上一斜,天花板上的灯管立刻被削去半截,“哐!”地一声砸在地上。
童昭珩连忙上手扶住,宋星月也赶紧松了拉栓。
童昭珩:“……”
不料宋星月竟十分高兴:“哦哦哦!这就是你们在游戏里拿到屠龙刀的感觉吗!”
“你小心点啊!”童昭珩惊魂未定,“我手指头差点没了!”
“太沉了,我不想玩了。”她把液氮切割器递给童昭珩,问:“你要玩吗?”
童昭珩:“我……不……诶,好吧。”
好在拦路的藤壶都没什么斗志,三人还算顺利地来到深海之心特别办公室门前,宋星月抬头看看门牌,果断伸手敲门。
没有回应。
她和童昭珩面面相觑,宋星月又更大力地敲了十几声。
于是她退开几步,用眼神示意:你来。
童昭珩了然地点点头,架起切割器对准办公室的锁头猛拽了几次拉栓。一时间,银白色的金属混杂寒霜四处飞溅,噪音堪比施工现场。嘈杂间,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当啷”一声,锁头断了。
三人在门前定定站着,还是冼观率先推开了门,屋内依旧是一片漆黑,他回头道:“你们先等一下。”
两人听话地站在原地,此时也没什么心情说废话了——屋内显然是最坏的那一种情况,也是他们进入亚特兰蒂斯之后反复遇到的情况——没有负责人,没有救援小组,也没有医疗团队。
片刻后,冼观出来道:“进来吧,这边没有藤壶。”
好吧,也没有藤壶,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童昭珩回身关上门,然而锁头已经被他锯断了,他不放心地用椅子卡在门口,这才按开手电筒。
灰尘在手电筒的光柱中翻滚,椭圆形的光斑先是落在面前最近的L型办公桌上。
桌角摆放的金属名牌刻着“D.Liu”的字样,想来应该是工位的主人。桌下的键盘抽屉半开着,露出半包皱巴巴的红双喜香烟,和两支没有笔帽的圆珠笔。桌面满是落灰的玻璃板下压着张合影——是一对男女并肩站在游客中心的照片,背后还有亚特兰蒂斯落成剪裁的横幅。
童昭珩把手电调成散光,终于将这个六十平米的开放式办公室尽收眼底。
六张灰蓝色的L型办公桌平行排列着,每个工位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马克杯里的速溶咖啡残液已经完全干巴了,凝结出龟裂的纹路,而旁边放着一颗啃了一半的小蛋糕,表面已长满了绿毛。
宋星月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身处墓园,害怕惊扰此处的灵魂一般:“不对劲啊,这个地方……很多年没人来过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温度随着夜晚来到而变得更低,童昭珩打了个冷战,喃喃道:“我不明白……”
“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啊?”宋星月十分不安,“小观老师,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从不和深海之心特别办公室直接对接,但……我们应该没有找错房间。”说着,他试着就近按开一台电脑主机,果然没有任何反应,连电源灯都不亮。冼观又掏出一根冷光棒掰亮,放在办公桌上照明:“这里好像已经断电很久了,难怪没有藤壶过来。”
“这不是没有藤壶的问题吧,人类也没有啊,而且感觉撤离得特别突然,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宋星月哭丧着脸,“家人们,我有点害怕……”
“我也害怕。”童昭珩心脏沉到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怪不得一直没有救援和医疗队响应呢,难不成这馆里根本没有工作人员。”
冼观不乐意了:“我不就是工作人员?”
“呃……是,”童昭珩噎了一下:“不过你不也一直联系不上其他人吗?”
冼观没有反驳,半张侧脸隐在冷光的阴影中。
沉默在这种环境下显得尤为难以忍受,童昭珩清了清嗓子,轻声问:“怎么办?走,还是留?”
第20章 普罗米修斯
宋星月显得很沮丧:“走要走去哪?现在还能去什么地方……”
童昭珩勉强打起精神,说:“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要不要找找看呢,万一密钥没有被人带走,而是锁在什么柜子里。”
“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不大可能。”宋星月虽是这么说,但依旧小步挪动着。她把袖子垫在手指上,拉开文件柜和抽屉往里看:“要找什么啊,是一串密码吗?还是一把钥匙?”
童昭珩看向冼观,对方摇了摇头,只得叹气道:“不知道,说是密钥,但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也有可能是个U盘之类的。总之我们分头找找看吧。”
他把手电举到脸的高度左右晃了晃,说:“我去看看那个……是资料档案室吧。”
“好吧,”宋星月说,“那我去里面看看。”
童昭珩绕过大厅中央的数张办公桌,来到一个写着“资料档案室”的侧间。档案室的铁栅门半开着,并没有上锁,里面靠墙是一排灰绿色的金属文件柜,把手都有些氧化了。右侧立着四排文件架,架子的中层是竖着插立的厚文件夹,上下两层码放着纸箱子,上面都浮着一层灰。
童昭珩左右看了半天不知从哪下手,只能就近抽出眼前没塞好的半截档案袋,牛皮的纸袋已经有些发脆。档案袋页角印着“物资运输豁免申请”,底下的盖章日期是2019年3月19日。
2019……已经是五年前。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个恐怖的念头。
难不成……
难不成他其实并非今天中午才进入的亚特兰蒂斯,而是早已在这个循环里困了不知多少年。
也许他在第一次电梯坠落事故时就已经死了,却还作为一个无知的孤魂野鬼徘徊流连在海洋深处,久到亚特兰蒂斯其实早已荒废,他都不知道,还在一遍遍重复生前的故事。
这个想法让他毛骨悚然,童昭珩朝档案室门外看去——黑暗中偶有手电光划过的痕迹,配合翻找东西的声音,但他脚下灌铅,一步也走不动,生怕出去一看空无一人,宋星月和冼观都只是他濒死的幻觉而已。
“这间是不是主管办公室?”宋星月清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小观老师,你来看看。”
“好。”冼观沉声回答。
童昭珩闭眼摇了摇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面前。
他又抽出几耷零散的资料,均是一些行政日志和项目备案,记录着琐碎的行政通知和维修日常。走马观花地翻阅了好几份之后,童昭珩注意到一个项目log被反复提及——PPR13。
童昭珩又把目光落到那些归类整齐的文件夹,果然看见四本厚厚的册子并排立在一起,封脊印着“普罗米修斯计划”,底下一排英文的项目代号“Project Prometheus 13”。
应该就是这个吧,童昭珩不走心地想——说到底,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不过绝对没心情硬啃这么厚的实验报告。然而正欲移开目光时,却意外瞥见了底部项目负责人的名字:冼栋。
嗯?童昭珩手指一顿,姓冼?
厚实的硬壳文件封面带起一阵扬尘。
「项目启动时间:2014年1月1日」
「项目背景:2013年9月,欧盟“深渊探索者联盟Abyss Explorer Association” (EUAEA) 在大西洋热液喷口区发现深海蠕虫,其声波信号可被万里之外的“海洋之心”量子计算机实时捕获并建模。作为全球首台耐高压水下量子设备,该计算机搭载512量子比特处理器,专为深海高压环境设计,能直接在海底完成声波-神经关联性计算,避免数据传输延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