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回响(38)

2025-10-19 评论

  “为……为什么?”童昭珩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说出这三个字,他嗓子干哑得厉害,颤抖到甚至有些不像他自己的声音了。

  “因为太危险了。”冼观说。

  “危险?”在此情此景中,童昭珩竟然有些气笑了,“对于谁而言太危险了?”

  “当然是对你而言。”冼观彬彬有礼地答。

  不能再往前,是不能让他去B4的意思吗?童昭珩不明白。

  只是一旦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很多线索便呼之欲出,甚至明显到了怀疑自己之前为什么毫无察觉,还一次次听信对方千疮百孔的解释。

  是因为害怕,所以故意选择视而不见吗?

  因为害怕真相,害怕失去唯一真正意义上的伙伴,在这个无尽循环的迷宫里,在这个无法逃离的轮回中,所以可以规避掉了那一种可能。

  自己身边站着的,或许不是一起逃亡的队友,而是迷宫的一部分。对方一直和自己呆在一起,也不是为了帮助他,不过是在近距离欣赏这一场闹剧在取乐罢了。

  “有什么能比死亡还危险?”童昭珩努力冷下声音,“你又到底是谁?”

  说话间,门口角落溢出的孢子雾已经多到无法忽视,浓稠的荧蓝色瘴气里埋伏着巨大的阴影,伴随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某种被病毒寄生的巨型海怪缓缓登陆而至,肉瘤在粘稠的胶液中滑动,粗大的节肢在空中舞动。

  近处也有不少藤壶从通风管道噗呲噗呲地掉落下来,砸在扭蛋机的蛋壳上、砸在问询台的看板上……瞬间垒成一座座小山,静止多年的空间转瞬被破坏,被邪恶侵占。

  冼观只瞥了一眼,啧了声,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

  他朝着门口的方向再次抬起手,下一刻,童昭珩脸前刮过一阵刺骨寒风,他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想后退却发现双脚被黏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低头看去,震惊地发现脚底的地板已冻成厚厚一层冰。

  冼观站在不远处,衣角因气流而微微扬起,在他脚下,冰,无声无息地诞生了。

  一圈淡青色的冰晕自他脚下无声绽开,如水面荡漾,但光芒反射之下,那些波纹便瞬间冻结。地砖逐块泛白,晶霜如羽毛般铺展开来,沿着地面缝隙向四周无声地爬行。

  短短几十秒钟,这层冰便强势蔓延过整个大厅——排队的金属栏杆、纪念品商店、将落未落的藤壶群、爬行至照片墙的巨怪、写着“Abyss Tour”的拱形门楣……眼前所见的一切顷刻间全部冻成了冰块。彩灯在冰层之下折射出扭曲成折断的虹光,液晶屏幕开出六角冰花,随即“啪”地龟裂开。就连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孢子,也被冻结呈一朵一朵荧蓝色的冰花,洋洋洒洒飘舞着。

  整个过程只有极低频的细碎声音,如千万根细针在玻璃上轻轻滑过,像霜花悄然开放的声音,若有若无。当寒冰的蔓延终于停止,万物归于最极致的寂静,仿佛连温度这个概念都消失了,世界就此熄灭。

  冰面形成了一个近百米范围的扇面,而冼观站在扇钉的位置,衣角缓缓落下,收回手来。

  童昭珩吓得几乎破音:“你!你怎么做到的?”

  “你不是讨厌这些东西吗?”冼观微微歪头,“我也不喜欢。”

  “我不明白……是你策划了这一切?”童昭珩彻底混乱了,“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你真的是在帮我吗?你到底什么目的!”

  “因为很有趣啊,”冼观理所当然道,“最开始注意到你在重置后居然没有失去记忆,确实有些意外,而你又不断地带给我惊喜,我就忍不住想看看,区区一个凡人究竟做到什么程度。”

  “凡人,”童昭珩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那你呢?你是人类吗,还是和它们是一伙的?”

  冼观看着童昭珩指向的藤壶冰山皱起了眉,显得不太高兴。

  “你从头到尾都保留着记忆,却每次都在我面前演戏,为什么!”童昭珩脑子快要炸掉,“你之前发誓说没有骗我,可这些又算什么?”

  但冼观显然没有解释的兴趣,只兴致缺缺道:“你就呆在这吧,我还有事情要做。”

  他抬腿想走,扭头又看了看不知何时还会袭来的藤壶军队,手指一动,童昭珩脚下的冰块登时炸裂。

  “你要去哪?”童昭珩仓皇大叫:“等等,等等你干嘛!”

  可冼观一个字不想听他多说,直接故技重施将他丢进另一个探索舱里。

  “这次我会给你留足氧气的,不要乱跑。”冼观淡淡道。

  童昭珩摔得头晕眼花,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但舱门已在他面前无情合上,并瞬间卡死了。

  冼观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明明根本没有碰到舱门,锁头的金属却像是熔断冷却后一般牢牢黏在了一起。

  “放我出去!你别走!别走啊!!!回来把话说清楚!”

  童昭珩跳起来对着门又撞又踹,双眼通红,一拳一拳砸在门上,直到拳峰上留下血迹也未能将其撼动分毫。

  其实他根本没有期待自己能够轻松打开门,但他胸腔里有太多情绪奔腾翻涌,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有被欺骗的气愤、被愚弄的恼怒,对自身愚蠢的羞愧以及……伤心。

  对着空气发了一大通火之后,童昭珩背靠冰冷的舱壁缓缓滑坐到地上,无人看见的角落,他鼻子发酸,眼泪很快蓄满了眼眶。

  眼泪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晕湿了一块块小圆斑。

  他是真的很伤心。

  怎么能这样……他明明那么信任小观老师,虽然他们细数起来认识不过24个小时,但一起出生入死、经历了那么多事,居然全都是假的吗?

  冼观过去一直知无不言、有问必答,耐心又可靠,但刚才自己质问了他那么多话,对方竟然一句都不答,只是冷冰冰地看着自己,那眼神中带着冷漠的俯视,和之前他从镜片上方投来的专注目光形成鲜明反差。

  第一次从胶囊电梯下来开门后见到冼观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所以第一次被困电梯的时候,冼观是真的昏过去了吗?他在几个小时后氧气几乎耗尽的时候突然醒了,现在想来的确很奇怪。

  第二次在地质实验室门口遇到通风管道掉下来的藤壶,冼观明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却在旁边看着他用消防斧一顿乱砍,还给他支招,明显就是在看他笑话。死前他在楼梯间躺在冼观怀里,那传来的温度分明是与自己毫无二致的人类,怎么会这样呢?

  第三次他们被困在鲸鲨观景厅,冼观救了自己好多次,还帮他切了个章鱼头,耐心地蹲在旁边看他在那边熔门。现在想来,怎么会有人不知道章鱼小丸子是什么呢?

  那么……关于他自己的那些事,关于他父亲和姥爷的那些事,难道都是假的、都是骗他的吗?

  可自己分明在资料室看见了那些陈旧的研究资料,负责人也的确姓冼——他没道理从那么早就开始做局骗他吧?得知他父亲是研究员还早在循环未开始时,应该不至于吧。

  但也许那个办公室就是被冼观引导着去的,就像总机室……不对,办公室好像是我自己要去的,到底是不是……童昭珩感觉自己精神快要崩溃了。

  对了,总机室,冼观为何当时希望自己去总机室?目的是让自己破坏电路板、让全馆陷入停电?事实证明停电确实有效抑制了藤壶的繁殖和传播,或许冼观和那些怪物真的不是一伙的?就算如此,破坏总机的事情他自己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为什么非得带上我不可。

  更何况,骗他有什么好处呢?童昭珩实在想不通,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既没什么特别的身份、也没什么出色的本事,骗我有什么收益呢?

  而且当时被炸毁的藤壶卵巢中突然刺中自己,冼观脸上的错愕不似假的,后来房间里砍杀藤壶留下的痕迹,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有很多痕迹不是自己造成的,而是自己死后的冼观。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反派二姐 克苏鲁 he